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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這位同行兼好朋友就分辯說,他和他那一代人從來沒有喜歡過左,從來是欲左也不可能。嗚乎!我很驚訝,也很悲傷,到了一個僅僅比我小兩歲的作家那裡,左派竟然成了一個不太好的名詞了。夫復何言?誰可與言?
此後,父親隨李新同志去了解放區,到父親的老師範文瀾任校長的北方大學去了。而我,也立即跟隨何平走上了一心要革命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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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有沒有童年(1)
由於匱乏和苦難,由於兵荒馬亂,由於太早地對於政治的關切和參與,我說過,我沒有童年。
我沒有童年,但是我有五歲六歲七歲直到十幾歲的經歷,一年也不少,一天也不少。回想舊事,仍然有許多快樂和依戀。
我喜歡和同學一起出平則門(阜城門)去玩,城門洞有刺刀出鞘的站崗的日本兵。過往的中國百姓要給他們鞠躬,這是一個非常惡劣的記憶。一出城門就是樹林,草花,莊稼,河溝,充滿植物的香氣,一路走著要跳幾次水溝。到大躍進時為止,此地的釣魚臺那邊一直是天然野趣。那裡的窄窄的兩行楊樹林,秋天樹葉變黃的時候發出一種類似酸梨的氣味,踏著落葉在樹林裡徜徉,使人覺得詩意盎然。城市後來是怎樣地成倍成倍地擴大著啊。
我更喜歡從西城家中走太平倉(現平安里南邊一條街,過去,從西四到地安門那邊的環行路公共交通都是走太平倉而不是平安里的。)經廠橋、東官房到北海後門。太平倉那邊有幾家高檔的四合院,大門上用油漆寫著門聯,“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守身如執玉,積德勝遺金”“又是一年芳草綠,依然十里杏花紅”……這些句子我早就學會了,不是從書本而從一些四合院的大門上學到的,這也說明我多次從那邊走過。“芳草紅”與“杏花紅”的句子使我醉心,聯想到了兒時學過的模範作文。
這些院落的圍牆很高,有的牆上還綁著鐵絲網,院裡的樹木把枝葉伸探到院外,院門經常緊閉,我從來到過任何人從這樣的高階院落裡出進。太平倉的衚衕裡兩側都是國槐,是典型的老北京的衚衕——小街,在開通了從平安里拐彎的有軌電車道後,很少有車輛走這條要多拐幾個彎的舊街。走在這樣的衚衕裡,心情很微妙,應該算是一種享受。
一進北海後門,先聽到的是水經過水閘下落的聲音,立即感到了涼爽,進入了清涼世界。再向南走兩步,響楊的樹葉的巨大的嘩嘩聲攫住了你,一時節世界只剩下了兩排排列整齊、蓋有年矣的楊樹林,樹幹的疙裡疙瘩與似曲實直,亭亭玉立與隨風傾斜顯示了既古舊久遠又年輕瀟灑的風格。《紅樓夢》裡的林黛玉抱怨過響楊的樹葉噪音,我簡直不懂。對於我,楊葉的作響是一片天籟,一片清涼,一片寬闊和生機。每聽到北海後門兩面排楊樹的聲音,我立刻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我得到的是盛夏酷暑中突然獲救的感覺。
我也喜歡短時間的北京城向大自然的迴歸:夏夜,在院落中乃至到衚衕口乘涼,聽姐姐王灑背誦杜牧的詠什麼“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的詩句。確實那時的北京夏夜到處都能看到款款飛著的螢火蟲。二姨還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孩子由於丟掉了打醋的一毛錢,被繼母打死了,這個可憐的孩子死後變成了一隻螢火蟲,打著燈籠尋找他丟掉的一毛錢。從此我深為自己的母親並非繼母而特感幸福。
大雨之後衚衕裡積著齊膝的水,蜻蜓擦著水面飛。楊樹上時有知了高唱。北京的國槐最多,春天則是小小的青蟲,吊在從樹幹上垂下的絲上。我們解放前最後遷入的小絨線衚衕二十七號,向東一拐,就有一棵特大的國槐樹,我們的後院裡也有一棵大槐樹。後來,果然我在《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中寫到了槐花。秋天即使在庭院裡也聽得到蟋蟀的啼鳴。我曾經很熱衷於養蟋蟀鬥蟋蟀,熱衷於給蟋蟀喂毛豆。行家告訴我,好蟋蟀需要喂人參,我就不明白了,誰知道什麼是人參呢?
夏日我也喜歡養蟈蟈,我有細秫秸杆編成錯落有致的蟈蟈籠,傳說故宮的角樓就是參照了民間編蟈蟈籠子的方法修建的。我懂得如何給蟈蟈喂黃瓜、西瓜皮和南瓜花朵,我從小喜歡聽蟈蟈的啼叫。我不懂為什麼有人討厭蟈蟈的啼叫,嫌它吵,就像有人嫌交響樂吵鬧,還有人怕聽提琴或者二胡,說是聽了“腦仁兒疼”一樣。
我喜歡所有的吆喝,賣小金魚和大田螺,賣滷雞和賣糖葫蘆,這二者都有抽籤獎勵的促銷手段。賣硬麵餑餑的,是山東樂亭人。賣爬糕和涼粉,像男高音。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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