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2/4 頁)
理,講起話來也盛氣逼人:“慶鬍子,你那窩豬崽不準賣給別人,我包了!”“三老倌,你也想開口借錢?嘿嘿,你還記得鈔票是方的還是圓的?”……人們在這樣的呵斥下敢怒不敢言,似乎這位昔日的屠夫已經成了山大王,萬萬不可得罪。據說他還準備到鎮上開店,準備買卡車跑運輸,準備辦磚廠開炭窯——他哪一天會不會把縣政府都買下來?
二香也成了女人們關注的目標。在她們看來,二香的八字真是硬,以後還用得著餵豬和鋤草嗎?還用得著織布和做鞋嗎?拉倒吧,她就等著當地主婆,等著當貴妃和皇后娘娘麼。穿金戴銀不說,坐轎騎馬不說,還要僱一幫丫環來前後左右地侍候吧。……奇怪的是,二香還是一個人忙裡忙外,經常累得汗溼的衣衫緊貼背脊。到她家去看看,欄裡七八隻豬肉滾滾,屋後一園瓜菜綠油油,階基上乾淨得連半根草須也沒有,還有做飯、待客、出工……這樣勤勞賢慧的媳婦真是少見。
風吹嗩吶聲(8)
她還是很少有笑臉,這一天的晚飯更是吃得提心吊膽。德成剛扒了第一口,臉色就沉下來,飯碗朝二香面前一砸。“這是什麼飯?你吃!你吃!”
二香嚇得趕緊嚐了一口,“哦,鍋裡可能多了點水。”
丈夫又吃了一口菜,更氣了。“你要我吃爛布巾?”
二香嚇得再嚐了一口,“絲瓜可能是老了點……”
“絲瓜?這也叫絲瓜?”
“我另外給你做……”
“做什麼做?做豬潲麼?”
“你是館子裡的口味吃慣了。要不,你就到鎮上去……”
“你怕我今天還沒跑夠?你以為我的血壓還不夠高?你看你這個堂客,臠心好黑!”
“對不起,對不起……”
“一頓飯都做不好,你只有去死,去死呵!一個豬婆也要給我長几斤肉吧?一隻雞婆也要給我生幾個蛋吧?你能做什麼?你以為我吳家的錢用不完,要請你白吃飯是吧?”
德成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看看手錶,奪過飯碗又吃了兩口,大概吃得火氣冒,筷子一丟,把碗砰的一聲砸到地下,罵了一陣娘,帶上手電筒出門去了。幾隻雞跳過來,搶吃散落的飯粒。
二香呆若木偶,好半天才低下身子去,一塊一塊撿起碎瓷片。躲在隔壁房間的啞巴看見,她撿到最後一塊時,一顆淚珠落到了手上。
這天晚上有個附近的村莊唱大戲。山裡好久沒唱戲了,好久沒有見過縣裡的大班子了,據說這次還是村長親自帶人去硬把人家幾箱行頭搶來的。鑼鼓敲得好歡,燈火照得好亮。戲臺下有賣米花糖的,賣瓜子的,賣炒板栗的,賣甜酒和米粑的。莫說去看戲,就是到那人群中擠一圈,嗅一嗅撲鼻的香味,也是山裡人的享受。但啞巴今天沒有去趕熱鬧,悄悄來到廚房裡,看著縮在灶腳頭髮呆的女人,看著那張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臉。
他給嫂嫂倒了半茶碗水,但嫂嫂沒有接。
他給嫂嫂一條毛巾,但嫂嫂也沒接,只是撩起衣角,擦了擦淚眼。
他們靜靜地守著一堆餘火。
遠遠的鼓樂聲隱約飄來。聾子當然沒有聽到,但他接地的兩隻腳似乎有所感覺。他取來嗩吶,咬住氣嘴,深深嘆了一口氣,放出一道呼啦啦的長音。這也許是好聽的吧?也許可以替代鄰村的演出吧?也許可以讓嫂嫂開心一點吧?他拿出最高超的手段,一仰一俯地吹起來,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時而嘹亮,時而微弱。他仍然吹得有點亂,把歡笑吹得像哭泣,把美麗吹得像醜陋,把傾訴吹成了爭吵,把愛慕吹成了仇恨。只有從他閃閃發亮的眼裡才可以看出,他其實在吹著祖先和孩子,吹著古老的山和世代耕耘的土地……呵呵,土地呵,穀米呵,山寨呵,多麼好呵多麼好。一個個音符像鮮花綻放和星星閃爍,像滿山的楊梅紅透欲滴。
不知為什麼,二香臉色發白,慌忙捂住雙耳。
啞巴戛然而止,有點手足無措,大概對自己的無能心懷愧疚。他終於收起了嗩吶,悻悻地提著木桶去潲鍋邊取潲。
“你回來!”嫂嫂好像怕他消失。
他沒有聽到。
嫂嫂衝著他的背影更大聲地喊:“你回來!”
背影仍然沒有聽到,在潲鍋那邊舀出呱嗒呱嗒的聲音,然後提著潲食去了豬欄屋,走入門外的黑暗。
“你這個聾子,你幫不了我,幫不了我呵。我就是說了,你也聽不見呵……”女人忍不住放聲大哭,“我是受苦的命,做牛做馬的命。我前世作了什麼孽?老天爺要這樣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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