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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實行的家法,只差沒配上老虎凳和辣椒水了。同我一起受難的還有幾個夥計。有的是偷了場裡的西瓜,有的是違反禁令下河游泳,大炮他們幾個是私自去闖溶洞,想看看洞裡是否藏了空投特務。聽農民說那個洞一直通到四川峨嵋山,他們還想去探探險。
“坐牢算什麼,我們骨頭硬。爬起來再前進……”我們唱著革命囚歌取樂,但每天被扣掉三兩米,還得去修渠,日子不好受。
場長決定召開批鬥大會,整一整我們這些害群之馬。這天派人送了個親筆條子來工區,但他的字太差,差不多是甲骨文,沒人能看懂。李瞎子橫看豎看忙了半天,把字條往衣袋一塞,還是帶我們去修渠。
不知什麼時候,嘀嘀噠噠,大路上濺起一線黃泥水,是場長騎馬一陣風趕來了。他手執馬鞭,臉色鐵青,怒氣衝衝,耳下方一道傷疤漲得紅紅的。“全體集合!”他大喊了一聲。
我們趕快排列成兩行。他在佇列前走來走去,氣得好一陣沒說話,最後拿隊長是問:“你好大膽子,目無領導,不聽指揮!”
西望茅草地(11)
“我哪裡目無領導?”
“叫你們開會,為什麼不去?”
“曉不得呵。”
“沒看見我的通知?”
“你那號天書,恐怕只有神仙才認得。”
“不認得?你胡說!我在掃盲班裡拿了獎狀的,軍區司令都說我的字寫得好,你他孃的敢說不認得?”
“我是沒文化,他們知青也說不認得呵。”
“不認得就不能派人去問?你曉得這是什麼通知?軍機要事,十萬火急,你以為是好玩?”
我記起來了。他的字條上有三個紅手指印。他以前說過,當年他們打游擊的時候,信上打一個紅指印表示緊急,兩個表示加急,三個表示特急。
沒等我們笑出聲,他又衝大家一瞪眼睛:“活見鬼,這麼多喝墨水的人,字都不認得,讀了書有什麼用?讀到*裡去了?還戴著眼鏡片子,裝貓頭鷹嚇老鼠?聽好了:立正——向右轉——齊步——走!”
我仍然是又臭又硬的石頭,蹲在地上不肯走,始終扭著腦袋。我以為這會把場長惹怒。奇怪的是,他發現這一事態後策馬返回,既沒打,也沒罵,態度倒是出奇的耐心。“你想逼我發火是不?你想讓我犯錯誤?臭小子,我今天偏不。你賊膽包天勾引我丫頭,我張種田今天還偏要同你慢慢來。你等著。”
這天的批鬥大會以後,他把我留在辦公室,搬來一大堆學習資料重重地砸在桌上,叫秘書挑出一些文章開讀。他自己閉上眼睛也陪著我一起聽。
我急了,“你有話就直說,別來這一套!”
“你不是罵我閻王爺嗎?我今天要當一回觀音娘娘。”他得意地衝我點點頭。
學習資料一直讀到深夜,讀得我招架不住哈欠滾滾,在他面前的英雄相蕩然無存。我只能自認倒黴,再大的罪名也先認下再說。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知道早晨醒來以後,發現是在他的床上,而他不知道已經去了哪裡。
十三
據說場長想不通,為什麼我這號人沒被刀槍嚇住,倒會被糖衣炮彈打中。他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對全場進一步嚴加管理。 在生病吐血的日子裡,他還來我們工區抓整風。知青們的日記、書信以及各種書刊都要接受審查。女宿舍窗前的玫瑰也被拔掉,改種場長覺得順眼的蔬菜。他可以容忍嗩吶和胡琴,但對“下巴琴”疑慮重重——這是指小提琴——只是後來聽說北京也有下巴琴,才沒有真下手收繳。看見一張泰戈爾的畫片,他就指著問:“是不是資本家?開什麼鋪子的?”看見一本詩集封面上有新月圖案,立刻發現敵情,跳起來大叫:“土耳其!土耳其!”——因為他在朝鮮戰場遭遇過土耳其軍隊,對方的旗幟標有新月。
除非家裡病人和死人,知青們一般不得請假回城。在場長眼裡,城裡燈紅酒綠,是腐化蛻變的發源地,在那樣的鬼地方多混些時日,一個人的骨頭不輕幾斤才怪,不成“駱駝斯基”才怪。他還經常發牢騷,埋怨中央不把機關學校統統遷到鄉下來。
大家都怕他,但並不會因此而更加努力幹活。只要幹部不在場,好些人就撐著鋤頭把磨蹭。看見牛上地吃花生苗,也懶得去驅趕。機耕隊兩臺拖拉機壞在山上,買不到配件,誰也不去想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生鏽,都成了老鼠窩。這一年加上旱情嚴重,花生豆子什麼的大多隻有一堆空殼。直到冷冽的冬天來了,工資還發不出,每人只領得兩斤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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