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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糟糕。三菜一湯不過是接風宴,食堂裡很快就只剩兩個傳統節目。一是黑糊糊的鹹乾菜,像是熬中草藥,一揭鍋蓋就讓人翻胃。二是幹辣椒湯,一沾舌頭就像電擊,電得你舌頭髮麻全身冒汗,因此又有了“感冒發散劑”的外號。場長有時也帶幾個槍手去打野麂和野豬,讓大家好歹聞一聞肉香。或者是攪幾桶巴豆水去河裡毒魚,只是吃魚時把魚內臟全部丟掉。但這樣的美事一個月難有三兩回,潤滑枯腸只在片刻。知識青年們不能不懷念城裡的湯麵和肉包子,不能不在地頭整日期盼開餐的鐘聲,甚至不能不偷盜——有個外號叫猴子的傢伙,有一次在廚房裡偷喝豬油,咕嘟咕嘟像喝開水,一碗灌下肚去,鬧得自己臉色發青,肚子劇痛,往廁所裡接連跑了十幾趟。
好容易等到一個雨天,該休息一下了吧?該讓大家睡個圓吞覺吧?可天剛矇矇亮,廚房那頭剛有點劈柴的動靜,地坪裡就有驚天動地的腳步。
咚咚咚——每張門也被敲得炸響,從東往西一路雷霆萬鈞。“起床,起床,人家三工區的已經挖了五畝地啦——”這是場長的聲音。
隊長似乎在討價還價:“場長,這雨還在下……”
“雨不大,不大。你們把斗笠雨衣帶好。”
“有三個人請病假了……”
“他們吃了飯沒有?每餐吃得下半斤米的,都是假病。不能吃飯的就關起門來睡覺!”
“可能也是太累了呵……”
“只聽過病死的,沒聽過有累死的。後生怕什麼累?力氣從來用不完。越用越有,越不用越沒有。知道不?”
場長喊工以後,把一杆特大號的耙頭往肩上一搭,自顧自朝地裡走去,一雙大套鞋在泥水裡叭噠叭噠。
我們怎麼也趕不上他。在那一刻,我全身散了架,肩膀找不到胳膊,屁股接不上膝蓋,腰桿與背脊兩不相干,意識中的手已經伸了出去,明明是去抓耙頭把,結果卻抓來空氣或者雨水。
我的腦子裡也七零八落。場長與酸菜交錯,隊長與廁所重疊,被子在下雨,耙頭在唱歌,廚房擠壓腰桿,母親哽在喉頭……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以上這些事物重新編織出順序和條理,弄清楚我是在哪裡,在什麼時候,在幹什麼。我明白了,我正頂風冒雨走在一棵桑樹下,雨帽的一角呼啦啦拍打著臉。
趙海光在我前面撲通一聲滑倒了,半天沒有起來。我去拉他時,發現他已成了軟軟的一堆。
西望茅草地(3)
“猴子,你怎麼啦?”
“我要睡覺,要睡覺呵……”他迷迷糊糊。
“你瘋啦?這裡怎麼睡?你不要命呵?”
他搖搖頭,算是驚醒過來,看了看四周,對風雨和泥濘恨得咬牙切齒:“催命鬼!害人精!臭閻王!我操你八輩子——”
我趕緊說:“猴子,忍著點,起來吧。”
三
隊長外號李瞎子,是本地農民,眼睛不太好,經常眯著眼像剛剛睡醒。他其實很有心計,補個箢箕,做張板凳,用胡琴拉一曲採茶調或西湖調,都是無師自通。但他從不當出頭鳥,即算對領導不滿也是陽奉陰違,即使耍奸取巧也不露痕跡,有時帶著我們早早上地,卻聽任我們打鳥或者挖蛇洞。他裝作沒看見。
他的缺點是滿腦子迷信,一看見墳就要繞著走,挖野墳時也決不動手,說是怕鬼來敲門,怕先人們生氣。這樣的人當然對科學不感興趣,一聽到我們說起分子式或者光合作用,就一個哈欠放出來,睡著了。
我們只好直接找場長建言。
“科學?”他倒顯得很注意,在地頭盤腿坐下來。
“種種種,土質情況也不明,肥料供應也不足,不是純粹浪費勞力嗎?這樣還想趕上英國美國?”一個女知青放了頭炮。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廣種薄收根本是錯誤的方針,是好大喜功的左傾盲動主義!”另一位男知青跟上來大扣帽子。
“你們慢點講。”場長有點慌。
我們七嘴八舌,建議縮短戰線,建議注重管護,建議因地制宜,建議廣開門路多種經營,養羊啦,養兔啦,養蜂啦,還有自制蜂王漿的生財之道,馬爾採夫耕作法,約克夏肥豬,五零一菌肥——我們只差沒說到超音速飛機和人造衛星了。
肯定是我們的淵博知識嚇壞了他。他眼睛眯成縫,嗯嗯呵呵聽了一會兒,最後給我們一人遞了一根菸:“你們還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呵。問題是,你們說得花一樣,都搞得成器?都能吹糠見米?”
我們後來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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