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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告訴我老婆,”他用響亮的聲音回答。“讓她把女兒取名叫烏蘇娜,”停了停又說:“象祖母一樣叫做烏蘇娜。也請告訴她,如果將要出生的是個男孩,就管他叫霍·阿卡蒂奧,但這不是為了尊敬我的大伯,而是為了尊敬我的祖父。”
在阿卡蒂奧給帶到牆邊之前,尼康諾神父打算讓他懺悔。“我沒有什麼懺悔的,”阿卡蒂奧說,然後喝了一杯黑咖啡,就聽憑行刑隊處置了。行刑隊長是個“立即執行”的專家,他的名字並不偶然,叫做羅克·卡尼瑟洛上尉,意思就是“屠夫”。毛毛麗不停地下了起來,阿卡蒂奧走向墓地的時候,望見天際出現了星期二燦爛的晨光。他的留戀也隨著夜霧消散了,留下的是無限的好奇。行刑隊命令他背向牆壁站立時,他才發現了雷貝卡……她滿頭溼發,穿一件帶有粉紅色小花朵的衣服,正把窗子開啟。他竭力引起她的注意。的確,雷貝卡突然朝牆壁這邊瞥了一眼,就驚恐得愣住了,然後勉強向他招手告別。阿卡蒂奧也向她揮了揮手。在這片刻間,幾支步槍黑乎乎的槍口瞄準了他,接著,他聽到了梅爾加德斯一字一句朗誦的教皇通諭,聽到了小姑娘聖索菲婭·德拉佩德在教室裡摸索的腳步聲,感到自己的鼻子冰冷、發硬,就象他曾覺得驚異的雷麥黛絲屍體的鼻子。“嗨,他媽的,”他還來得及想了一下,“我忘了說,如果生下的是個女孩,就管她叫雷麥黛絲吧。”接著,他平生的恐懼感又突然向他襲來,象一次毀滅性的打擊,上尉發出了開槍的命令。阿卡蒂奧幾乎來不及挺起胸膛和抬起腦袋,就不知從哪兒湧出一股熱乎乎的液體,順著大腿往下直流。
“雜種!”他叫喊起來。“自由黨萬歲!”
…
第七章
五月裡,戰爭結束了。政府在言過其實的公告中正式宣佈了這個訊息,說要嚴懲叛亂的禍首;在這之前兩個星期,奧雷連諾上校穿上印第安巫醫的衣服,幾乎已經到達西部邊境,但是遭到了逮捕。他出去作戰的時候,帶了二十一個人,其中十四人陣亡,六人負傷,在最後一次戰鬥中跟他一起的只有一個人——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奧雷連諾上校被捕的訊息是特別在馬孔多宣佈的。“他還活著,”烏蘇娜向丈夫說。“但願敵人對他發發慈悲。”她為兒子痛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下午,她在廚房裡製作奶油蜜餞時,清楚地聽到了兒子的聲音。“這是奧雷連諾,”她一面叫,一面跑去把訊息告訴丈夫。“我不知道這個奇蹟是咋個出現的,可他還活著,咱們很快就會見到他啦。”烏蘇娜相信這是肯定的。她吩咐擦洗了家裡的地板,重新佈置了傢俱。過了一個星期,不知從哪兒來的訊息(這一次沒有發表公告),可悲地證實了她的預言。奧雷連諾已經判處死刑,將在馬孔多執行,藉以恐嚇該鎮居民。星期一早上,約莫十點半鐘,阿瑪蘭塔正在給奧雷連諾·霍塞穿衣服,亂七八糟的喧譁聲和號聲忽然從遠處傳到她耳裡,過了片刻,烏蘇娜衝進屋來叫道:“他們把他押來啦!”在蜂擁的人群中,士兵們用槍托開闢道路,烏蘇娜和阿瑪蘭塔擠過密集的人群,到了鄰近的一條街上,便看見了奧雷連諾。奧雷連諾象個叫花子,光著腳丫,衣服襤樓,滿臉鬍子,蓬頭垢面。他行進的時候,並沒感到灼熱的塵土燙腳。他的雙手是用繩子捆綁在背後的,繩端攥在一個騎馬的軍官手裡。跟他一起押著前進的是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也是衣衫破爛、骯裡骯髒的樣子。他們並不垂頭喪氣,甚至對群眾的行為感到激動,因為人們都在臭罵押解計程車兵。
“我的兒子!”在一片嘈雜中發出了烏蘇娜的號陶聲。她推開一個打算阻擋她計程車兵。軍官騎的馬直立起來。奧雷連諾上校戰慄一下,就停住腳步,避開母親的手,堅定地盯著她的眼睛。
“回家去吧,媽媽,,他說。“請求當局允許,到牢裡去看我吧。”
他把視線轉向躊躇地站在烏蘇娜背後的阿瑪蘭塔身上,向她微微一笑,問道:“你的手怎麼啦?”阿瑪蘭塔舉起纏著黑色繃帶的手。“燒傷,”她說,然後把烏蘇娜拖到一邊,離馬遠些。士兵們朝天開了槍。騎兵隊圍著俘虜,朝兵營小跑而去。
傍晚,烏蘇娜前來探望奧雷連諾上校。她本想在阿·摩斯柯特先生幫助下預先得到允許,可是現在全部僅力都集中在軍人手裡,他的話沒有任何分量。尼康諾神父肝病發作,已經躺在床上了。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沒有判處死刑,他的雙親算看望兒子,但是衛兵卻用槍托把他倆趕走了。烏蘇娜看出無法找中間人幫忙,而且相信天一亮奧雷連諾就會處決,於是就把她想給他的東西包上,獨個兒前往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