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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咱們招惹了多少麻煩,”奧雷連諾上校那時常說,“都是因為咱們用香蕉招待了一個外國佬。”
恰恰相反,奧雷連諾第二看見外國人洪水般地湧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高興。家中很快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陌生人,擠滿了世界各地來的不可救藥的二流子,因此需要在院子裡增建新的住房,擴大飯廳,用一張能坐十六個人的餐桌代替舊的桌子,購置新的碗碟器皿;即使如此,吃飯還得輪班。菲蘭達只好剋制自己的厭惡,象侍候國王一樣侍候這些最無道德的客人:他們把靴底的泥土弄在廊上,直接在花園裡撒尿,午休時想把席子鋪在哪兒就鋪在哪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根本就不注意婦女的羞澀和男人的恥笑。阿瑪蘭塔被這幫鄙俗的傢伙弄得氣惱已極,又象從前那樣在廚房裡吃飯了。奧雷連諾上校相信,他們大多數人到作坊裡來向他致意,並不是出於同情或者尊敬他,而是好奇地希望看看歷史的遺物,看看博物館的古董,所以他就閂上了門,現在除了極少的情況,再也看不見他坐在當街的門口了。相反地,烏蘇娜甚至已經步履瞞珊、摸著牆壁走路了,但在每一列火車到達的前夜,她都象孩子一般高興。“咱們得預備一些魚肉,”她向四個廚娘吩咐道,她們急於在聖索菲婭。德拉佩德沉著的指揮下把一切都準備好。“咱們得預備一切東西,”她堅持說,“因為咱們壓根兒不知道這些外國人想吃啥。”在一天最熱的時刻,列車到達了。午餐時,整座房子象市場一樣鬧哄哄的,汗流浹背的食客甚至還不知道誰是慷慨的主人,就鬧喳喳地蜂擁而入,慌忙在桌邊佔據最好的座位,而廚娘們卻彼此相撞,她們端來了一鍋鍋湯、一盤盤肉菜、一碗碗飯,用長柄勺把整桶整桶的檸檬水舀到玻璃杯裡。房子裡混亂已極,菲蘭達想到許多人吃了兩次就很惱火,所以,當漫不經心的食客把她的家當成小酒館,向她要賬單的時候,她真想用市場上菜販的語言發洩自己的憤怒。赫伯特先生來訪之後過了一年多時間,大家只明白了一點:外國佬打算在一片魔力控制的土地上種植香蕉樹,這片土地就是霍·阿·布恩蒂亞一幫人去尋找偉大發明時經過的土地。奧雷連諾上校的另外兩個腦門上仍有灰十字的兒子又到了馬孔多,他們是被湧入市鎮的火山熔岩般的巨大人流捲來的,為了證明自己來得有理,他們講的一句話大概能夠說明每個人前來這兒的原因。
“我們到這兒來,”他倆說,“因為大家都來嘛。”
俏姑娘雷麥黛絲是唯一沒有染上“香蕉熱”的人。她彷彿停留在美妙的青春期,越來越討厭各種陳規,越來越不在乎別人的嫌厭和懷疑,只在自己簡單的現實世界裡尋求樂趣。她不明白娘兒們為什麼要用乳罩和裙子把自己的生活搞得那麼複雜,就拿粗麻布縫了一件肥大的衣服,直接從頭上套下去,一勞永逸地解決了穿衣服的問題,這樣既穿了衣服,又覺得自己是裸體的,因為她認為裸體狀態在家庭環境裡是唯一合適的。家裡的人總是勸她把長及大腿的蓬鬆頭髮剪短一些,編成辮子,別上篦子,紮上紅色絲帶;她聽了膩煩,乾脆剃光了頭,把自己的頭髮做成了聖像的假髮。她下意識地喜歡簡單化,但最奇怪的是,她越擺脫時髦、尋求舒服,越堅決反對陳規、順從自由愛好,她那驚人之美就越動人,她對男人就越有吸引力。奧雷連諾上校的兒子們第一次來到馬孔多的時候,烏蘇娜想到他們的血管裡流著跟曾孫女相同的血,就象從前那樣害怕得發抖。“千萬小心啊,”她警告俏姑娘雷麥黛絲。“跟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瞎來,你的孩子都會有豬尾巴。”俏姑娘雷麥黛絲不太重視曾祖母的話,很快穿上男人的衣服,在沙地上打了打滾,想爬上抹了油脂的竿子,這幾乎成了十二個親戚之間發生悲劇的緣由,因為他們都給這種忍受不了的景象弄瘋了。正由於這一點,他們來到的時候,烏蘇娜不讓他們任何一個在家裡過夜,而留居馬孔多的那四個呢,按照她的吩咐,在旁邊租了幾個房間。如果有人向俏姑娘雷麥黛絲說起這些預防措施,她大概是會笑死的。直到她在世上的最後一刻,她始終都不知道命運使她成了一個擾亂男人安寧的女人,猶如尋常的天災似的。每一次,她違背烏蘇娜的禁令,出現在飯廳裡的時候,外國人中間都會發生騷亂。一切都太顯眼了,除了一件肥大的粗麻布衣服,俏姑娘雷麥黛絲是赤裸裸的,而且誰也不能相信,她那完美的光頭不是一種挑釁,就象她露出大腿來乘涼的那種無恥樣兒和飯後舔手指的快活勁兒不是罪惡的挑逗。布恩蒂亞家中沒有一個人料到,外國人很快就已發覺:俏姑娘雷麥黛絲身上發出一種引起不安的氣味,令人頭暈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