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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覆亡後,北京這座中世紀都城開始現代化,需要建設用的工程藍本和施工程式,時任交通總長的朱啟鈐,只找到一本《大清會典》,這是記述清朝典章制度最權威的典籍,其中建築規範的工程做法部分,只有薄薄幾十頁——怎麼做到的?所有的數字都被改成“若干”二字。
為什麼官府不記載這些技藝?朱啟鈐說:執筆寫檔案的人,一看術語艱深,比例數字都繁複,寫到檔案上怕上司詰問起來,自己說不清,乾脆就都刪汰了。越這樣,當官的越不懂,“一切實權落入算房樣房之手”,想寫多少寫多少,“隱相欺瞞”。
《中國人的性格》出版時,亞瑟·史密斯已經在晚清中國生活了二十二年,他在書中寫道:“一個拉丁詩人信奉一句格言:‘一個瞭解事物原由的人,才是幸福的。’如果他住在中國,會把這格言改成:‘試圖尋找事物原由的人,是要倒黴的。’”
照片是陝西省林業廳對外發布的,我們採訪新聞發言人關克:“你們對外公佈虎照時有什麼依據?”
關克說:“我們沒有鑑定記錄,也沒有開論證會,但我們的結論是真的。”
“為什麼政府部門只釋出一個結論而不釋出依據?”
“我們這麼多年就是這麼做的。”
“那面對疑問,為什麼不重新組織調查和鑑定呢?”
“只有民間的質疑啊,沒有上級部門疑問。”
“政府不是首先要面對公眾麼?”
“那我回答不了。”
“你怎麼看公眾的疑問?”
他說:“連國外的專家都沒說是假的,這些人就是不愛國。”
這個說法,讓我想起有個法國人曾對比著清朝時外國人的紀錄,觀察現代中國:“我馬上吃驚地看到這個社會同他們描寫的社會十分相似,簡直可以說每個中國人的基因裡都帶有乾隆帝國的全部遺傳資訊。”
這話讓我心裡一動。但這種基因靠革命根除不了。
傅德志被叫作“打虎先鋒”。這位中科院的植物學家從一開始就很激動:“用我的頭擔保,虎照是假的,當地絕沒有超過十公分的葉子。”周正龍的語氣也一樣:“如果虎照是假的,我願意把我的腦袋砍下來。”
傅德志在網上發通緝令,指名道姓哪個官員是“幕後黑手”。他並沒有去過大巴山區調研,我問他:“科學研究的前提是自知無知,誰都有犯錯誤的可能,您不考慮這種可能嗎?”
“我豎信我是正確的。”他的答案與他的對手如出一轍。
“為什麼要用賭腦袋的方式呢?”
“我們林口的人說話都比較粗。”他說。
等周正龍真的找到了二十公分左右長的葉子,拍了照片登在報紙上,我再去,傅德志看了一會兒報紙上的照片:“看見照片上週正龍手裡的匕首了嗎?他是在威脅我。”
他的部落格裡有很多跟帖,“就是要以暴制暴”,“政府天然是騙子”。
周揚在八十年代的時候說過一句話:“賭腦袋的結果是產生新的偏見與迷信。”
我問鎮坪的縣長:“如果沒有調查研究,依據的是您相信一個人的人格,您覺得這個態度科學嗎?”
“就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我們覺得是真的。”
我說:“您當時相信覃局長的工作,所以沒有問他要現場的核查。您認為肯定有,但是我們調查發現是沒有。”
他遲疑了一下:“這個情況我不太清楚。”
“從剛剛這個細節可以看到,這種主觀相信,有的時候是很脆弱、很難站得住腳的?”
他臉上有什麼僵凍的東西化了一點:“那你說的……可能對這個有一點忽略。”
以前“新聞調查”老說啟蒙,我一直以為是說媒體需要去啟蒙大眾。後來才知道康德對啟蒙的定義不是誰去教化誰,而是“人擺脫自身造就的矇昧”。
“要寬容。”陳虻從認識我開始,說到最後一次。
我聽煩了:“你不要用像真理一樣的標準來要求我。”
“你要成為一個偉大的記者,就必須這樣。”
“我不要成為一個偉大的記者,我只要做個稱職的記者就可以了。”
“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因為這是我的生活。”
“可是我說的是對的”
“我不需要完美。”
……
每次談,我都氣急敗壞——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