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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郝、小宏、陳威、小畢、我,就這麼坐了二十小時的火車,一路打著牌出發了。沒一張策劃案,也沒有采訪提綱,輸的人興高采烈貼著一腦門子白紙條,誰也不討論節目——討論什麼呢?真和假都不清楚,未知的全在現場呢。
鎮坪縣很小,有五萬人,從離得最近的安康坐車過去也需要近五小時。縣城像個豌豆,小而圓,散個步二十分鐘就走完了。街上已經掛起大廣告牌:“聞華南虎嘯,品鎮坪臘肉”,右下角印著只顯眼的老虎,兩眼直視前方,用的就是周正龍拍的照片。他拍照的相機是從親戚那裡借的,親戚是縣經貿局局長,正籌備註冊鎮坪華南虎商標,成立一個公司,開發虎牌產品。
周家在大巴山腳下。去的時候山已經封了,說要保護野生動物。記者們進不去,都在周正龍家門口待著,青山彎裡一棵鮮紅的柿子樹下,幾把竹凳子,團團坐喝茶,都是同行,互相打招呼:“喲,也來啦?”
周正龍正接受採訪,細長眼睛,鼻尖唇薄,拿著尺把長的刀,講當年作為一個老獵人是怎麼把一頭大野豬幹掉的。
我聽了一耳朵,記者正問到:“現在你是很多新聞媒體追逐採訪的物件,有沒有覺得自己的生活變化特別大?”
“一天平均有五六班吧,一班人都有三四個。有時候搞到晚上十一二點,雖然我拿命把華南虎照片換來了,無非就是起這個作用,我個人也沒什麼好處。”
記者問:“聽說你那天晚上回到家以後落淚了,這是你這一輩子唯一一次掉眼淚,是嗎?”
周說:“我可以說五十幾了沒流過淚,包括我父母死我都沒流過淚……一看到那個老虎照片……我都不想回憶了。”
他有點哽咽。
我們幾個站邊上閒聊,陳威和小宏都認為周正龍沒撒謊。
我和老郝對望一眼,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判斷。陳威說,周正龍披個大黑襖,坐在一個山腳的菜地裡,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秋天,逆著點兒光坐著,他笑:“從鏡頭裡看,那就是個老英雄啊。”
“我也看著他像。”小宏說,“撒謊的人怎麼敢直視鏡頭呢?”
幾個人聊了半天,事實不清楚時,每個人審美和直覺都不同,要靠這個來判斷,誰也說服不了誰。牟森有次跟我聊天,說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主義,“所以人們對世界的知識不能來自評論,要來自報道”。“報道”就是對“事實和因果”的梳理。
人都走了,我和周正龍,兩隻小板凳,坐在他家大門口樹底下,開始採訪。拿了幾個小石子,請他擺一下樹、岩石、他、老虎的位置。秋天日光還長,有的是時間問,不著急。
我問:“華南虎照片是真的嗎?”
他的回答挺有意思:“我認為百分之百是真的,沒有一點假。”
接著往下問:“你當時大概離老虎有多遠?”
“從這兒就到上面那個樹。”
我回頭看了看那棵山崖上的樹:“那這麼估計的話,不到五十米?”
他說:“那不止的,我往前頭爬的時候,它耳朵一下就豎起來了。”
“隔了這麼五十米之外,你能看到老虎的耳朵豎起來嗎?”
“哎呀,那就講不清楚了,反正很近了。那個閃光燈我也不清楚,是怎麼開啟的,我也不太會使,反正這麼一按,‘咔嚓’一下,當時我把那個機子都甩掉了。”
我確認了一下:“你就沒拍了?”
他有點不耐煩:“它聽到一響,‘嗷’的一聲。那個時候你還拍什麼?拍石頭啊?!”
我看了看手裡的資料:“但是根據你數碼相機的時間記錄,你閃光燈亮起的時候,是三十多張照片當中的第四張。”
他重複我的話:“第四張?”
“對。”
他像剛明白過來:“後面還有二十多張是不是?”
“對,這是相機的記錄。”我遞給他看。他看了一會兒,說:“現在有點記不清楚了,到底是在這兒閃的,還是在那兒閃的,時間有點長了。”
“拿證據來。”記者兩手空空,就靠這一句話,從因果鏈條的終端倒著一環一環上溯。
野生華南虎在中國未見蹤影已經二十年,光靠照片不能認定它的存在。按照林業部門的工作程式,需要在盡短時間內,由兩名以上工作人員對現場動物遺留痕跡作出專業的測量、拍攝、分類,對周圍的植被地理等環境作出準確描述,還需要對當事人及周邊群眾進行調査走訪,並作出記錄和初步判斷,以保證核查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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