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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畫眉叫我了。”
土司太太立即就失去了耐心,氣沖沖地出去了。我慢慢喝茶,這一點上,我很有身為一個貴族的派頭。喝第二碗茶的時候,樓上的經堂鈴鼓大作,我知道土司太太又去關照僧人們的營生了。要是我不是傻子就不會在這時掃了母親的興。這幾天,她正充分享受著土司的權力。父親帶著哥哥到省城告我們的鄰居汪波土司。最先,父親夢見汪波土司撿走了他戒指上脫落的珊瑚。喇嘛說這不是個好夢。果然,不久就有邊界上一個小頭人率領手下十多家人背叛了我們,投到汪波土司那邊去了。父親派人執了厚禮去討還被拒絕。後一次派人帶了金條,言明只買那叛徒的腦袋,其他百姓、土地就奉送給汪波土司了。結果金條給退了回來。還說什麼,汪波土司要是殺了有功之人,自己的人也要像麥其土司的人一樣四散奔逃。
麥其土司無奈,從一個鑲銀嵌珠的箱子裡取出清朝皇帝頒發的五品官印和一張地圖,到中華民國四川省軍政府告狀去了。
我們麥其一家,除了我和母親,還有父親,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之外,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和經商的叔叔去了印度。後來,姐姐又從那個白衣之邦去了更加遙遠的英國。都說那是一個很大的國家,有一個外號是叫做日不落帝國。我問過父親,大的國家就永遠都是白天嗎?
父親笑笑,說:“你這個傻瓜。”
現在他們都不在我身邊,我很寂寞。
我就說:“畫眉啊。”
說完就起身下樓去了。剛走到樓下,幾個家奴的孩子就把我圍了起來。父母親經常對我說,瞧瞧吧,他們都是你的牲口。
我的雙腳剛踏上天井裡鋪地的石板,這些將來的牲口們就圍了過來。他們腳上沒有靴子,身上沒有皮袍,看上去卻並不比我更怕寒冷。他們都站在那裡等我發出命令呢。我的命令是:''我們去逮畫眉。“
他們的臉上立即泛起了紅光。
我一揮手,喊一嗓子什麼,就帶著一群下人的崽子,一群小家奴衝出了寨門。
我們從裡向外這一衝,一群看門狗受到了驚嚇,便瘋狂地叫開了,給這個早晨增加了歡樂氣氛。好大的雪!
外面的天地又亮堂又寬廣。我的奴隸們也興奮地大聲鼓譟。他們用赤腳踢開積雪,撿些凍得硬梆梆的石頭揣在杯裡。而畫眉們正翹著暗黃色的尾羽蹦來蹦去,順著牆根一帶沒有積雪的地方尋找食物。
我只喊一聲:“開始!”
就和我的小奴隸們撲向了那些畫眉。畫眉們不能往高處飛,急急忙忙竄到挨近河邊的果園中去了。我們從深過腳踩的積雪中跌跌撞撞地向下撲去。畫眉們無路可逃,紛紛被石頭擊中。身子一歪,腦袋就扎進蓬鬆的積雪中去了。那些僥倖活著的只好顧頭不顧腚,把小小的腦袋鑽進石縫和樹根中間,最後落入了我們手中。
這是我在少年時代指揮的戰鬥,這樣地成功而且完美。
我又分派手下人有的回寨子取火,有的上蘋果樹和梨樹去折乾枯的枝條,最機靈最膽大的就到廚房裡偷鹽。其他人留下來在冬天的果園中清掃積雪,我們必須要有一塊生一堆野火和十來個人圍火而坐的地方。偷鹽的索郎澤郎算是我的親信。他去得最快也來得最快。我接過鹽,並且吩咐他,你也幫著掃雪吧。他就喘著粗氣開始掃雪。他掃雪是用腳一下一下去踢,就這樣,也比另外那些傢伙快了很多。所以,當他故意把雪踢到我臉上,我也不怪罪他。即使是奴隸;有人也有權更被寵愛一點。
對於一個統治者,這可以算是一條真理。是一條有用的真理。正是因為這個,我才容忍了眼下這種犯上的行為,被鑽進脖子的雪弄得咯咯地笑了起來。
火很快生起來。大家都給那些畫眉拔毛。索郎澤郎不先把畫眉弄死就往下拔毛,活生生的小鳥在他手下吱吱慘叫,弄得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他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在火上很快就飄出了使人心安的鳥肉香味。不一會兒,每人肚子裡都裝進了三五隻畫眉,野畫眉。
2。“轄日”
這時,土司太太樓上樓下叫人找我。
要是父親在家,絕不會阻止我這一類遊戲。可這幾天是母親在家主持一應事務,情況就多少有些不同;最後,下人在果園裡找到了我。這時,太陽正升上天空,雪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我滿手血汙,在細細啃著小鳥們小小的骨頭。我混同在一群滿手滿臉血汙的家奴的孩子中間回到寨子裡,看門狗嗅到了新鮮的血腥味而對著我們狂吠起來。進得大門,仰臉就看見母親立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