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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幾槍,我面前的兩個紅色士兵哼了一聲,臉衝下倒在地上了,血慢慢從他們背上滲出來。好在只有一個人放槍。槍聲十分孤獨地在幽深的山谷裡迴盪。我的人就呆呆地站在那裡,直到隊伍衝到了跟前。槍是管家放的。他提著槍站在一大段倒下的樹木上,身姿像一個英雄,臉上的神情卻十分茫然。不等我走近,他就被人一槍托打倒結結實實地捆上了。我騎在馬上,穿過帳篷,一張張臉從我馬頭前滑到後面去了。每個人都呆呆地看著我,等我走過,身後便響起了一片哭聲。不一會兒,整個山谷裡,都是悲傷的哭聲了。
解放軍聽了很不好受。每到一個地方,都有許許多多人大聲歡呼。他們是窮人的隊伍,天下佔大多數的都是窮人,是窮人都要為天下終於有了一支自己的隊伍大聲歡呼。而這裡,這些奴隸,卻大張著愚不可及的嘴哭起他們的主子來了。
我們繼續往邊界上進發了。
兩天後,鎮子又出現在我們眼前,那條狹長的街道,平時總是塵土飛揚,這時也像鎮子旁邊那條小河一樣,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隊伍穿過街道。那些上著的門板的鋪子裡面,都有眼睛在張望,就是散佈梅毒的妓院也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解放軍的幾個大官住在了我的大房子裡。他們從樓上望得見鎮子的全部景象。
他們都說,我是一個有新腦子的人,這樣的人跟得上時代。
我對他們說我要死了。
他們說,不,你這樣的人跟得上時代。
而我覺得死和跟不上時代是兩碼事情。
他們說,你會是我們共產黨人的好朋友。你在這裡從事建設,我們來到這裡,就是要在每個地方建起這樣漂亮的鎮子。最大的軍官還拍拍我的肩膀說:“當然,沒有鴉片和妓院了,你的鎮子也有要改造的地方,你這個人也有需要改造的地方。”
我笑了。
軍官抓起我的手,使勁搖晃,說:“你會當上麥其土司,將來,革命形勢發展了;沒有土司了,也會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但我已經活不到那個時候了。我看見麥其土司的精靈已經變成一股旋風飛到天上,剩下的塵埃落下來,融入大地。我的時候就要到了。我當了一輩子傻子,現在,我知道自己不是傻子,也不是聰明人,不過是在土司制度將要完結的時候到這片奇異的土地上來走了一遭。
是的,上天叫我看見,叫我聽見,叫我置身其中,又叫我超然物外。上天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讓我看起來像個傻子的。
書記官坐在他的屋子裡,奮筆疾書。在樓下,有一株菩提樹是這個沒有舌頭的人親手栽下的,已經有兩層樓那麼高了。我想,再回來的話,我認得的可能就只有這棵樹了。
從北方傳來了茸貢土司全軍覆滅的訊息。
這訊息在我心上並沒有激起什麼波瀾,因為在這之前,麥其土司也一樣灰飛煙滅了。一天,紅色漢人們集中地把土司們的訊息傳遞給我,他們要我猜猜拉雪巴土司怎麼樣了,我說:“我的朋友會投降。”
“對,”那個和氣的解放軍軍官說,“他為別的土司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
而我的看法是,拉雪巴土司知道自己是一個弱小的土司,所以,他就投降了。
當年,“我給他一點壓力就叫他彎下了膝蓋,而不像汪波土司一次又一次拼命反抗。
但出乎意料的是,汪波土司也投降了。
可笑的是,他以為土司制度還會永遠存在,所以,便趁機佔據了一些別的土司的地盤。其中,就有已不存在的麥其土司的許多地盤。
聽到這個訊息,我禁不住笑了,說:“還不如把塔娜搶去實在一些。”
紅色漢人也同意我的看法。
“就是那個最漂亮的塔娜?”其中一個軍官問。看看吧,我妻子的美名傳到了多少人的耳朵裡,就連純潔的紅色漢人也知道她的名字了。
“是的,那個美麗的女人是我不忠的妻子。”我的話使這些嚴肅的人也笑了。
塔娜要是知道汪波土司投降了,可能會去投奔他,重續舊情,現在,再也沒有什麼擋住她了。在茸貢土司領地上得勝的部隊正從北方的草原源源開來,在我的鎮子上,和從東南方過來消滅了麥其土司的部隊會師了。這一帶,已經沒有與他們為敵的土司了。茸貢土司的抵抗十分堅決,只有很少的人活著落在了對方手裡。活著的人都被反綁著雙手帶到這裡來了。在這些人中間,我看到了黃師爺和塔娜。
我指給解放軍說:“那個女人就是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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