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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一陣,退出去了。在外面,下人們把驅除穢氣的柏煙扇到他身上。父親被煙嗆得大聲咳嗽。這時,我看到哥哥的眼皮開始抖動。他終於醒了,慢慢睜開了眼睛;他說:“我還在嗎?”
我說:“你還在自己床上。”
“仇人,刀子,麥其家仇人的刀子。”
他嘆口氣,摸到了那隻扣在肚子上的木碗,虛弱地笑了:“這個人刀法不好。”
他對我露出了虛弱的笑容,但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便說:“我去告訴他們你醒過來了。”
大家都進來了,但女人們仍然忍不住要吐,麥其家的大少爺臉上出現了一點淡淡的羞怯的紅暈,問:“是我發臭了嗎?”
女人們都出去了,哥哥說:“我發臭了,我怎麼會發臭呢?”
土司握著兒子的手,儘量想在屋裡多呆一會兒,但實在呆不住了。他狠狠心,對兒子說:“你是活不過來了,兒子,少受罪,早點去吧。”說完這話,老土司臉上涕淚橫流。
兒子幽怨地看了父親一眼,說:“要是你早點讓位,我就當了幾天土司。可你捨不得。我最想的就是當土司。”
父親說:“好了,兒子,我馬上讓位給你。
哥哥搖搖頭:“可是,我沒有力氣坐那個位子了。我要死了。”說完這句話,哥哥就閉上了眼睛,土司叫了他好幾聲他也沒有回答,土司出去流淚。這時,哥哥又睜開眼睛,對我說,“你能等,你不像我,不是個著急的人。知道嗎?我最怕的就是你,睡你的女人也是因為害怕你。現在,我用不著害怕了。”他還說,“想想小時候,我有多麼愛你啊,傻子。”是的,在那一瞬間,過去的一切都復活過來了。
我說:“我也愛你。”
“我真高興。”他說。說完,就昏過去了。
麥其家的大少爺再沒有醒來。又過了幾天,我們都在夢裡的時候,他悄悄地去了。
大家都流下了眼淚。
但沒有一個人的眼淚會比我的眼淚更真誠。雖然在此之前,我們之間早年的兄弟情感已經蕩然無存。我是在為他最後幾句話而傷心。塔娜也哭了。一到半夜,她就緊靠著我,往我懷裡鑽。我知道,這並不表示她有多愛我,而是害怕麥其家新的亡靈,這說明,她並不像我那樣愛哥哥。
母親擦乾眼淚,對我說:“我很傷心,但不用再為我的傻子操心了。”
父親重新煥發了活力。
兒子的葬禮,事事他都親自張羅。他的頭像雪山樣白,臉卻被火化兒子遺體的火光映得紅紅的。火葬地上的大火很旺,燃了整整一個早上。中午時分,骨灰變冷了,收進了罈子裡,僧人們吹吹打打,護送著骨灰往廟裡走去。骨灰要供養在廟裡,接受齋醮,直到濟嘎活佛宣稱亡者的靈魂已經完全安定,才能入土安葬。是的,一個活人的骨頭正在罈子裡,在僧人們誦唸《超生經》的嗡嗡聲裡漸漸變冷。土司臉上的紅色卻再沒有退去。他對濟嘎活佛說:“好好替亡人超度吧,我還要為活人奔忙呢。又到下種的時候了,我要忙春天的事情了。”
39。心向北方
這一年,麥其家的土地,三分之一種了鴉片,三分之二種了糧食。其它土司也是這麼幹的。經過了一場空前的饑荒,大家都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在家裡又呆了一年,直到哥哥的骨灰安葬到麥其家的墓地。
父親對土司該做的事情,煥發出了比過去任何時候都高的熱情。他老了,女人對他沒有了吸引力,他不吸鴉片,只喝很少一點酒。他還減去了百姓們大部分賦稅。
麥其家官寨裡的銀子多得裝不下了。麥其土司空前強大,再沒有哪個土司不自量力,想和我們抗衡。百姓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居樂業,從來沒有哪個土司領地上的百姓和奴隸像現在這樣為生在這片土地上而自豪。有一天,我問父親,要不要叫在邊界上的跛子管家回來,他不假思索地說:“不,他就呆在那裡,他一回來,我就無事可幹了。”
那天,我們兩個在一起喝茶。
喝完茶,他又說:“誰說傻瓜兒子不好,我在你面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在你死去的哥哥面前,我可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是的,你不必提防我。”
土司臉上突然佈滿了愁雲,說:“天哪,你叫我為自己死後的日子操心了。”
他說,“麥其家這樣強大,卻沒有一個好的繼承人。”
塔娜說:“你怎麼知道我的丈夫不是好繼承人?”
土司變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