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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畜在大街上竄來竄去,一片亂紛紛的末世景象。 人人臉上都是說不出的焦慮,恐慌的情緒像病毒一樣四處蔓延,整個城市籠罩在窮途末路的絕望之中,連茶攤前臥著的大黃狗,都像發了瘟似的紅著眼睛呼哧呼哧直喘氣。
福建宣慰使行徵南元帥府事唆都從福州出兵,步騎五萬過興化、泉州,直趨漳州!唆都兵臨興化,已故大忠臣陳文龍的族叔陳瓚,率領家丁和三千義勇據城固守,予元軍以重創。 十月十五日城破,城內軍民同仇敵愾,與元軍巷戰終日,百姓們用菜刀、用木棍、用手指甲和牙齒與敵人搏鬥,他們只有一個盼頭:朝廷大軍快從泉州來援!
南望王師,遺民淚盡。 興化陷落,陳瓚被俘不屈,五馬分屍而死,殺人魔王唆都下令屠城,全城三萬軍民壯烈犧牲,所有人臨死前都只有一個疑問:行朝的大軍,在哪兒?
興化人泣血盼望的行朝大軍不但沒從泉州來援,反而入海逃竄。 唆都兵到泉州,此時行朝早已入海,遂不戰而下。
有泉州逃到漳州的百姓說,元韃子正在收拾營帳,怕是馬上要取咱們漳州了!
漳州人並不是孬種,這裡畲漢雜居民風彪悍,元韃子打起來。 大不了和他們拼了,就算全城戰死,也不辱沒了祖宗。 說書文上都講了,忠孝節義,身後流芳百世,千秋萬代受後人景仰;投降韃虜,祖宗蒙羞。 死後閻王爺要拿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哩!漳州人願意為保衛家鄉、為朝廷流盡最後一滴血。 咱們絕不比興化人膽小懦弱!
可是、可是朝廷已經拋棄咱們了!連行在的泉州都能拋下,一矢不發就逃奔入海,試想咱們這漳州城還能守得住嗎?再看看城牆上地兵,一個個沒精打采,衙門裡的知府何清,到現在也沒出來勞軍、動員民夫,看樣子他也沒打算守下去。 保護天下子民的朝廷。 牧守一方的知府尚且如此,咱小老百姓犯得著替他們送命?
文丞相在西邊的梅州,陳大使在北邊的汀州,出城、出城,往西往北投他們去,漳州城裡的祖宗基業,便送與遭瘟地狗韃子吧!
國破家亡的亂世中,人們並不害怕死亡。 他們只害怕死得沒有價值。
“快點,收拾好了沒?”
東城一座小小地院落,顧秀才收拾好行裝,催著家人上路,他要舉家逃往梅州,那裡。 有身負天下人望的文天祥文丞相。
還不快點,娘年紀大了,又是小腳,從漳州到梅州,六百里山路,不早點走,被韃子騎兵追上怎麼得了?
這時,從街上傳來一陣喧譁,人喊馬嘶,亂糟糟的一團。 顧秀才的心裡。 也就擰成了一團亂麻。
媳婦眼睛紅紅的,從娘屋裡走出來。 顧秀才正著急上火。 見她這個樣子,不由急道:“怎麼回事,你還沒幫娘收拾好?”
媳婦的心裡就是一酸,往日,婆婆老是和自己磕磕絆絆的,吵幾句嘴、逗點閒氣,丈夫自然是偏幫著婆婆,可今天才知道,老人家……“你、你自己去問吧。 ”她忍著眼淚,輕輕撫摸兩個孩兒地頭頂,不敢和丈夫對視。
顧秀才心裡一縮,預感到不妙,幾步跑進母親的房間。 老太太什麼都沒收拾,還穿著家居的土布衣服,拿塊抹布,在房裡東摸摸西擦擦,見了兒子,老臉笑成了菊花:“兒啊,你不是要去梅州投文丞相麼?咋還不走呢?”
“娘,你這是做什麼?咱們得快點走啊,韃子騎兵追上來,就一個都活不成了!”顧秀才急得百爪撓心。
老太太愛憐的看看兒子,這幾天,他嘴角都起了好幾個大燎泡,著急上火鬧的呀。 “兒啊,你說的是,韃子騎馬跑得快,你們再帶個小腳老婆子,怎麼跑得過韃子呢?娘活了這麼大歲數,兒子、媳婦、孫子都有了,還圖個什麼呢?娘這麼大把年紀,韃子又能把我怎的?”
顧秀才急道:“媳婦是雙大腳板,她帶兩個孩子,兒揹你走啊!”
“這把老骨頭雖輕,也有七八十斤,你只握得來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揹我多遠?被韃子追上,咱們一家都沒活路!老婆子活了快六十歲,也儘夠了,難道還要拖著兒孫一起死?那真是你父親讀那什麼書上說的,老而不死是為賊了!”老太太微笑著,神情安詳得不像生離死別,倒是平日裡拉家常一般,忽然想起來什麼,從枕頭底下摸出個小包,巍巍顫顫地開啟,是幾件小小的金戒指、金耳環:
“兒啊,這還是你爹當年給孃的聘禮呢,娘老糊塗了,都忘了這個。 拿給你媳婦,做個念想。 ”
顧秀才長身而跪,眼睛通紅,熱淚滾滾的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