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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裡不由形成了一座不可磨滅的豐碑。印象中父親總是溫暖的,安全的,他的面容永遠都停留在了那一天。可是一年前,當她從馬車上下來,觸到明水土地的那一刻,近在咫尺的父親,明顯老了,和那個心裡父親的影子判若兩人。李清照在一念之間失望,又在一念之間清醒。生活就是這樣,滄海桑田,但,總有一輪明月在心裡照耀著自己,哪怕在最悽苦的日子裡,最寂寞的黑夜中,父親的一點點愛護也會讓她備感溫暖和安全。也許,她不該隻身前來汴京,尤其在傍晚即將入夜的時候。
這株梅樹正是初來汴京時,在父親李格非的指導下,她親手栽種的。一年了,她沒有想到,這棵江梅在無人精心照顧的情況下,竟然能夠開放得如酥一般柔潤嫩膩,遠觀,紅似驕陽,在被晚霞映紅的魚鱗白肚雲的映襯下,格外頑強。院落已空,雜草叢生,四處都是未經修剪的老樹枝,像監視著入侵者一樣守衛著有竹堂,這個地方的一草一木自從李格非走後便不再抱有希望。但,無論風雨變換,冰雪欺壓,這棵江梅都頑強地在這個曾經於宦海中漂泊沉浮的有竹堂等她。當她如幻想般在忐忑中與它相遇的那一刻,內心深處的激動像熔岩一樣滾熱,她才明白,原來它一直在等待那個夢裡眨著純淨如水眸子的少女。
但她知道,回不去了。她已不再清純,不再嬌嫩。離開趙明誠一年的日子裡,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然而腦海裡,卻只不斷重複著一個場景,那個一生只有一次,即使在離世前的一刻也不會忘記的回眸。和煦的陽光灑在那張笑容綻放的臉上,舒緩地放映著陌生的,親切的,熟悉的,溫柔的,伴著鬱郁的香氣,現在,全然幻化在眼前花瓣上的一片豔紅。玲瓏骰子安紅豆。
原來,她一直在夢裡與他遇見。
“他真的還好嗎?為什麼不去見他?”紅酥眨著細長的睫毛,疑惑地看著清照。
人生的傷感莫過於離別,離別時,像是有人在身體某個位置劃下一道傷口,在像眉梢一般綿延悠長的時間消磨下,漸漸凝成一道永不褪色的疤痕,每當看見它,心裡就像波瀾起伏的海面,久久不能平息。
去年的那天,她在朱門前望見他遠去的背影,從此,便沒有再見面,那些塵封的書信帶不來丈夫的慰藉,只能在夢裡釋放所有的思念。
黃昏,是一天中最孤獨的時刻,即將告別太陽的照耀開始進入茫茫黑夜,卻又是一天中最永恆的時刻,在最後一縷陽光還未消逝前,在天邊的魚肚白上映出最絢爛的一筆,如同最後一片花瓣落下之時,全力釋放的芳香,在腦海裡烙下深深的印跡。
悶損闌干愁不倚,是心中突然泛起的一句聲波,擊響懸在空中的吊鐘,是落井下石的恨意,是炙手可熱心可寒的悲涼,是趙明誠無法守護的愛情,都在這一記沉悶鐘磬聲中擴散開來。夜,悄悄來了,孤獨中,還有江梅陪伴,花謝了還會再開,韶華逝去便不再。明朝雲起雲落,已不是一個女子能夠猜想的了。不如這次,真的像命運屈服一回?小酌一杯,鑽進美麗的夢中,乘著醉的翅膀再回到未嫁的年代,那個如夢初醒的早晨,再當一回含苞待放的花蕾,再看一次她腦海中永不衰老的眼眸。
【12】茶愛
這輩子,你註定落進我的心底,在我滾燙的愛裡舒展,獲得清香的寬慰,留給我哀苦的愁眠。
春到長門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開勻。
碧雲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
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
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李清照《小重山》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一天,她驅趕著快馬,帶著從京城來的信箋,行走在通往汴梁的崎嶇山道上。那一天,她感謝上蒼有眼,終於能夠重返趙明誠身邊。
然而,她萬萬沒有料到,自詡聰明賢惠、溫婉柔美、目無塵下的自己日後竟成了丈夫身邊多餘的角色。兩年前,還舉手長牢牢,不忍遽別,朱門相送,涕淚連連。僅僅兩年的工夫,他為何判若兩人,雖近在咫尺,卻若遙在天邊。這還是自己的丈夫嗎?兩年不見,自己心裡已是烈火焚燒,為何他卻面無憐惜,怎麼會落入這般境地?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想不到,也不敢去猜。
分別的兩年成了她與他愛情的真空歲月,各自飄零,沒有介質。以往一見面,心裡竟感異常輕鬆,之前的惶惑、興奮、恐懼、激動全都在那一刻消失殆盡。一切的一切都不必再解釋,她明白了,他已經不再愛她。那一刻,她無法再想更多為什麼,只是,知道了這個結果,便不必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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