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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跑出來,把慶玉手中的申請書奪了,撕成碎片,罵道:“你們給我成什麼精?!”菊娃就抱住了四嬸嗚嗚地哭。
《秦腔》第二部分7(2)
一次沒離成,二次再去離,竹青從半路上把他們又截了回來。但他們從此再無寧日,不是吵架,就是打仗,把離婚的話吊在嘴上,夏家的人就不再勸了,東街的人也不再勸,說:“小娃的牛牛,越逗它越硬的!都不理,看他們還真的就離婚呀?!”兩人再打打鬧鬧地去了鄉政府,誰也沒有阻攔,四嬸在院門環上擰麻繩,看見了,手中的柺子並沒有停,一夥人在巷口看公雞給母雞踏蛋,聽到了訊息,目不旁視,等到下午,菊娃在老屋裡放了悲聲,慶玉搬著鋪蓋,提了鍋住到了新房,人們才知道慶玉和菊娃真的把婚離了。
慶玉在新房僅僅獨住了兩天,淑貞就看見黑娥從地裡拔了青菜蔥蒜給慶玉包素餃哩。淑貞把這事告訴慶金。慶金在小河畔的沙窩子裡拾地,已經刨出了席大的兩塊,趁歇息,和慶堂、瞎瞎在地邊賭起撲克。賭注是二元四元的,慶金輸了,不肯掏錢,慶堂和瞎瞎就不依,說:“哥是掙工資的,還賴呀!”淑貞正好去,當下不高興了,說:“你哥有啥錢的,前天給娘買了件衣裳,又買了三斤鹽,他還有啥錢!”慶金說:“說這幹啥?”淑貞說:“咋不說,爹孃生了五個兒子又不是你一個?!你講究是有工資的,兄弟五個中除了你,誰沒蓋了新屋院!”慶堂和瞎瞎見嫂子話不中聽,起身走了,說:“哥,你可是欠我們賬哩!我們走呀,你好好拾地,工作了一輩子,退休了就當農民,這地肥得很,種豆子收豆子,種土豆長土豆,再種些錢給我嫂子長出個金銀樹!”兩個弟弟一走,慶金說:“我們在一塊玩哩,能賭多少錢,你就攪和了。”淑貞說:“我在屋裡給你煎餅哩,怕你肚子飢,沒想你倒在這兒賭錢,這糞籠大一塊地你弄了幾天了還是這樣?”慶金說:“我還害氣哩,工作了一輩子,拾掇這些地還不夠旁人恥笑哩,不弄了,不弄了!”淑貞見慶金上了氣,就蹴下身,說:“你在家閒著,是爹讓你尋個事乾的,又不是我逼的。今天累了,不幹了,明日再說。你知道不知道黑娥和慶玉過日子啦?”慶金說:“他的事你少管。”淑貞說:“我看這離婚是預謀了的,這不,晌午黑娥就在慶玉那裡雙雙對對包著餃子吃哩!”慶金說:“別是非啊!一堆屎嫌不臭,你還要攪騰?!”
淑貞憋住了一天沒再說,第二天就憋不住了,說給四嬸,又說給竹青。夏天義就把慶玉叫去,問:“你是不是想娶黑娥?”慶玉說:“想哩。”夏天義一抬腳就把蹴在對面的慶玉踢倒在地,罵道:“我以為你們鬧一陣子就和呀,你卻是早把心瞎啦!”慶玉的嘴撞在地上破了,血也不擦,說:“離就離了還有啥合的,我們三天兩頭吵嘴打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孃家舊社會經幾輩都是土匪,有什麼家教,嫁過來給我家做過一次針線,還是給你洗過一件衣裳?”夏天義說:“那黑娥就孝順啦,她是給武林他娘洗過衣服還是做過飯,他娘臨死的時候,吃到炕上屙到炕上,她做兒媳的收拾過?武林是老實人,啥事不聽她的,她還和你糾纏不清,她在武林家和你好,她嫁了你就不會和別人好?”慶玉說:“一物降一物,我不是武林。”夏天義看著慶玉,長長地吁氣,就掏出了捲菸。慶玉忙擦火柴來點。夏天義把卷煙又放下了,說:“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文成是男娃不說了,臘八來我這裡哭哭啼啼幾場了,她給我說她走呀,出去打工呀!把孩子傷害成那樣,你知道不知道?我再給你說,你不合婚了也行,婚姻也不是兒戲,說離就離說合就合的,可黑娥取不得,你一口否定和黑娥沒那事,你卻要和她結婚,那又怎麼說?清風街人又該怎麼看夏家?”慶玉說:“我是和黑娥沒那事。就是有那事,我們一結婚也證明我們真有感情,外人還有啥說的?”夏天義說:“你給她應允過,要一定娶她?”慶玉不言語。夏天義說:“是她現在粘上你啦?粘上了的話,我讓你幾個兄弟去嚇唬她,熱蘿蔔還粘在狗牙上抖不離了?從這一點看,她就不是個好女人?”慶玉說:“是我要娶她。”夏天義說:“真的是你許了願!”氣又堵上喉嚨,掏捲菸叼在嘴上,手抖得擦不著火柴。慶玉說:“爹,爹……”夏天義強忍著,說:“你四十多歲的人了,我原本不管你的事,可我沒死,你不要臉了,我還有臉啊!你給武林戴綠帽子了,他沒尋你魚死網破就算燒了高香,你再把人家的媳婦弄來做你屋裡人,娃呀,那武林還怎麼過?一個村子,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又不是階級敵人……”夏天義不說了,一會兒又問:“黑娥和武林能離婚?”慶玉說:“他願意不願意都得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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