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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坊,他到大清堂和趙宏聲說話,我也到大清堂和趙宏聲說話。我見人說:“知道不,君亭要建農貿市場呀,這不是胡鬧嗎,那幾十畝地是插根筷子都開花的肥地,說糟踏就糟踏呀?!”旁人說:“老主任你咋看?”夏天義說:“土農民,土農民,沒土算什麼農民?”旁人說:“那我聽老主任!”夏天義並不回應,背抄了手繼續往前走,他後脖子上壅著肉褶褶,隨著腳步顛兒顛兒顫。我小跑步攆他,我說:“天義叔,天義叔,你後脖子冒油哩!”夏天義不理睬我。我又說:“襖領子都油了!”夏天義還是不理睬我。我說:“那怕把衣服油完哩!”但是,丁霸槽在一旁說我:“引生和來運是一樣啦!”這話我不愛聽了。和來運一樣又怎麼著?來運跟著夏天義走,只要賽虎一出現,它就愛情去了,我張引生比來運忠誠!我們最後走到書正媳婦在中街開的飯店門口,夏天義回過了頭,說:“你吃不吃涼粉?叔請你!”我說:“你去年打過書正,他媳婦肯賣給咱涼粉?”夏天義說:“我打過書正?”我說:“伏牛樑上退耕還林的時候,書正為兌換地耍死狗,你去扇過他一巴掌。”夏天義說:“這事我都忘了,你狗日的還記著?!”就站在飯店門口,噗噗地吸黑捲菸。書正的媳婦大聲地說:“是老主任呀!”夏天義說:“叫二叔!”書正的媳婦就說:“二叔你吃呀不?快坐快坐!”用袖子擦板凳。夏天義說:“引生說我打過書正,你就不肯賣給我涼粉了?”書正媳婦說:“他瘋子說瘋話!書正是你看著長大的,你咋打不得?打著親罵著愛,不打不罵是皮兒外!”夏天義說:“那好,你把碗洗乾淨,來兩碗涼粉!”我和夏天義就蹴在飯店門口吃涼粉。
夏天義喝酒不行,只是愛吸黑捲菸,再就是好一碗涼粉。“文化大革命”中批鬥他,才戴高帽子游街結束,他就在街上小吃攤上吃涼粉。從村主任位上被免職的當天,他又坐在街上的飯店裡吃涼粉。他是有了重要事情的時候就吃涼粉,醋要重,辣子要汪,我想,他渾身上下最重要的器官不是頭腦,應該是胃。現在,夏天義吸一口黑捲菸吃一口涼粉,涼粉中的辣子把嘴都染紅了,腦袋上流著汗水。君亭騎著摩托從西街牌樓下騎過來,他沒有看到夏天義,夏天義看見了卻低頭還在吃他的涼粉。我說:“君亭騎得這快的!”夏天義說:“他急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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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第一部分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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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亭確實是急著哩,他在清風街摸了摸底,支援建農特產貿易市場的人並沒有預想的那麼多,就騎了摩托到磚場找三踅。君亭平日裡是不搭理三踅的,但三踅是清風街上的惹不起,好多人怕他又巴結他,君亭就想借三踅的邪勁去影響一批人。君亭到了磚場,三踅光著大肚皮在三間磚場辦公室裡的炕上躺著,靠窗邊的大案上一個女子丁丁咣咣剁餃子餡兒。君亭說:“日子過得好麼,怪不得好多人對你三踅有意見!”三踅從炕上爬下來,一背的竹蓆八角紋印兒,說:“風再大,你君亭的樹根不動,它樹梢搖著頂個屁哩!”君亭說:“你咋知道我君亭的樹根就不會動?”三踅說:“我是農民,我最看不慣的就是農民的瞎風氣,你日子過不前去他笑話你,你日子過好了他又嫉恨你!這磚場我是管了多年,是沒給清風街掙多少錢,可也沒有把它搞砸呀,都嚷嚷著要承包,別人不曉得你君亭心裡該明白,從東街數到西街,從西街數到中街,還有誰能把這磚場搞得轉?沒人麼!”君亭說:“你倒對清風街瞭解得透!”三踅說:“墳地裡就那幾個鬼麼,誰不知道誰?拿你君亭來說,黑天白日為清風街謀劃哩,落誰好了?辦個市場還在撂涼話!”君亭說:“你啥都知道呀!你說說撂了啥涼話?”三踅一下子親熱起來,遞紙菸端涼茶讓君亭坐下,又對那女子說:“餡兒剁好了,你拿到屋外去包吧,多包些,支書要在咱這兒吃飯哩!”女子一出去,君亭問:“這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三踅說:“臉白吧?身上才白哩!”君亭說:“你別給我鬧亂子啊?!”三踅說:“那咋敢?這是白娥,武林的小姨子,在咱磚場臨時幹些活。”接著就說些村民對辦市場的不同看法,竟有一說成二,有二說成五,說得君亭垂頭喪氣。三踅說:“我這臭嘴,是不是說得多了?”君亭說:“你繼續說。”三踅說:“你不敢沒了勁呀?”君亭說:“我夏君亭是長大的不是嚇大的。”白娥在屋外包餃子,門擋著看不見,只看見斜伸的一條長腿,腳上是涼鞋,大拇指比別的指頭長了許多。君亭挪了挪凳子,看不見那隻腳了,說:“沒有個主見我就不當這個支書!”三踅說:“這才是你君亭!那我給你說,現在人是窮怕了,也集資怕了,群眾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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