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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一下,他平日代表神靈行事的,只說他把生死離別看得淡,沒想自己對自己的病這樣驚慌?!又往前翻了一頁,上面寫著“三日內有大收入乎”,解語是:“初:體生用,沒大收入。中:巽克體,沒大收入。末:體生用,無有。看來所來人均平平,無大收入,還要出去些符。”而在旁邊又豎著寫了一行:“大驗!三日內只有四色禮二件,三元錢。”我笑了一聲,院門口咚咚地有了響動,中星就把五個臉譜馬勺抱進來了。
中星拿了夏天智五個馬勺,他爹非常不滿意,說夏天智家好東西多得很,你要這些馬勺幹啥呀,用又不能用,還落人情。中星卻不迭聲地誇這馬勺好,說他是團長了,凡是有關秦腔的東西他都要熱愛哩,振興秦腔,四叔是個難得的典型,下鄉巡迴演出時他就帶上馬勺,走到哪兒就宣傳到哪兒。鬼知道我在這時候又想出了個好主意來,我說:“你還可以把他家的馬勺全弄出來辦個展覽麼!”中星聽了,就看著我,說:“你行呀,引生,你腦瓜子恁靈呢?”我說:“爹孃給的麼!”他爹說:“靈個屁!靈人不頂重發,瞧你這頭髮粗得像豬鬃!”中星手又理了一下頭頂上的那綹頭髮,說:“哥給你髮根好紙菸!你這點子絕,巡迴演出時,就在各地辦展覽,把四叔也請上,現身說法!”他爹說:“他肯定不去!”中星說:“這說不定,他好秦腔哩。”他爹說:“他就是肯去,你能伺候得了?他窮講究,這我知道,睡覺冬夏枕頭要高,要涼蓆枕套,吵鬧了又睡不著。吃飯得坐桌子,得四個碟子,即便吃一碗撈麵,面要多寬多窄,醋只是柿子醋,辣子要汪,吃畢要喝湯,喝二鍋麵湯。你四嬸伺候了他一輩子還伺候不到向上,你咋待他?”我說:“他不去了最好,我去!”中星說:“你能去?”我說:“你要出力,我有力氣,心細我比誰都心細。你給我吃啥都行,我不彈嫌。睡覺麼,給我個草鋪就行。我不要你的工錢!”中星是真興奮了,就擰身要去夏天智家說這件事。他爹說:“你急啥呀,吃了晚飯再去麼!”但中星還是出了門。我趕緊跑出來,叮嚀他和夏天智商談時,千千萬萬不要說我去負責展覽的事。中星說:“那為啥?”我說:“你想事辦成,就不要提說我,你提說我了事情就砸了!”
返回來,他爹說:“當團長不容易呀,他營心得很!你中星哥之所以把事情弄大,他不二流子!”我說:“那你說誰是二流子了?”他爹就笑,說:“你吃點心呀不?”我說:“你收的四色禮多,吃哩!”他領我進了堂屋,開了板式立櫃,櫃裡放著一包一包禮品,一個盒子裡放著咬過一口的一個點心,給了我,他三個指頭捏了一撮點心皮渣放在口裡,說:“好吃吧!”
《秦腔》第二部分1(5)
這一夜,我在得意著,夏天智也在得意著,我們都沒有睡好。天亮起來,我去送中星帶著兩大麻袋的臉譜馬勺坐班車去縣城,他告訴我一旦開始巡迴下鄉,就會立即通知我。他一走,我突然想吃魚。人一高興,這胃口也好,但我沒去三踅管著的魚塘去買魚,憑我現在的運氣,我相信能到河裡捉到魚。河邊的堤壩頭有一潭深水,石頭縫裡常常有鯰,那種長鬍子的鯰光滑得很,一般人是捉不住的,我能捉住,果然手伸進去一會兒,一條鯰就抓了出來。提著魚走上街,迎面的陳星走著唱流行歌:“這就是愛哎,說也說不清楚,這就是愛哎,糊裡又糊塗。”我在心裡說:我能說清楚,我不給你狗東西說!就看著他,提著魚晃。他立即不唱了,說:“魚?!”我說:“嘴饞了,跟我到書正媳婦的店裡清蒸去!”
但是,夏天智清早起來卻害了病,頭炸著炸著地疼。四嬸說:“你不是精神頭兒好麼,人家拿走了馬勺,你得能成夜不睡覺麼?!”卻叫喊夏雨去地裡拔些蔥,要給夏天智熬些發汗的湯。夏天智嫌麻煩,就到趙宏聲的藥鋪裡買西藥片兒。出來在巷頭碰著夏天禮和李生民的老婆說話,看見了他,李生民的老婆慌里慌張就走了。夏天智說:“三哥吃了?”夏天禮說:“吃了。”又說,“書正家的飯店裡新賣油條豆漿哩,你沒讓夏雨去買些?”夏天智說:“我才不去那店裡,瞧瞧他們家,大白天尿桶都在屋裡放著,她能賣出什麼乾淨吃喝?”夏天禮說:“你趕西山灣集呀不?”夏天智說:“沒啥要買的,那麼遠的路!”夏天禮說:“幾時咱這兒把市場建好了就天天都是了集。”夏天智說:“這幾天我沒去,不知樓房地基起來了沒?”夏天禮說:“還沒吧。慶滿兩頭調人的,這邊要給慶玉蓋,那邊要修樓。”夏天智說:“噢。”抬頭看天,天上是一疙瘩一疙瘩旋渦雲。今日又是個紅天。
夏天智和夏天禮廝跟著出了巷子,夏天禮撇著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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