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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和金嫣硬鬥,不是她的對手,只能給她這麼一個“態度”。金嫣也是知道的,小孔就是不喜歡她,沒什麼道理,硬湊肯定湊不上去。那就不往上湊。只要在王大夫的這一頭維持好一定的關係,行了。
就是這樣的兩個女人突然走到一起去了。女人就這樣,不能有過節,一旦有了過節,再好起來,沒邊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再裝到對方的脖子上去。事實上也是這樣,小孔和金嫣好起來之後,兩個人動不動就要做出一副換腦袋的樣子,不是你把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就是我把腦袋擱在你的肩膀上,一天到晚都有傾訴不完的衷腸。連各自的男人都被她們撇在了一邊,一有空就嘀咕,就跟這個世界上就剩下她們兩個人似的。
小孔和金嫣突然和好起緣於一次上鍾,依照次序,她們兩個被前臺杜莉同時安排到一間雙人間裡去了。來的是兩個男人,老闆和他的司機。老闆喝了酒,司機沒有。杜莉在安排人員的時候第一個報的是小孔,這一來小孔就攤上老闆了,而金嫣做的則是老闆的司機。
小孔怕酒。主要是怕酒氣。聞不得。兩個客人剛剛躺下來,小孔就輕聲地嘆了一口氣。說嘆氣就有點誇張了,也就是鼻孔裡的出氣粗了一些。金嫣走到小孔的面前,什麼都沒有說,卻把老闆的生意接過去了。這個舉動實在出乎小孔的意料,心裡頭卻還是感謝了。金嫣怎麼知道自己害怕酒氣的呢?想必還是聽王大夫說的吧。小孔想,這個女人真的有量,自己都對她那樣了,她始終都能和王大夫有說有笑,私底下還能說點什麼。
小孔害怕酒氣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在她幼小的記憶裡,父親一直都是酒氣熏天的。在兩歲的小孔盲眼之後,這個皖北的鄉村教師動不動就醉。醉了之後再帶著一身濃郁的酒氣跌跌撞撞地回家。父親一回家小孔的災難就開始了,他會把女兒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讓女兒“睜開眼”。女兒的眼睛其實是“睜”著的,只是看不見。父親卻瘋狂了,一遍又一遍地命令:“睜開!”女兒不是不努力,可女兒一直也弄不明白,到底怎樣才能算把眼睛“睜開”呢。父親便用他的雙手捏住女兒的上眼皮,幾乎就是撕。他一心要用他粗暴的指頭替可憐的女兒“睜開”她的眼睛。可是,這又有什麼用?這時候父親就出手了,開始打。女兒的母親還能怎麼辦,只能用自己的身體護住自己的女兒。但真正讓小孔恐怖的還不是父親的打,真正恐怖的往往是第二天的上午。父親的酒醒了。醒酒之後的父親當然能看到女兒身上的傷,父親就哭。父親的哭喪心病狂。他摟住自己的親閨女,可以說呼天搶地。——這哪裡還是一個家,活脫脫地變成了人間地獄。母親不想讓女兒失去父親,她在忍。一直在忍。忍到女兒六歲,母親終於提出來了,她要離婚。父親不答應。不答應可以,母親提出了一個嚴厲的要求,為了女兒,你這一輩子不得再碰酒。父親靜默了一個下午,一個下午過去了,父親答應了。父親說,好。父親用一個“好”字乾淨徹底地戒絕了他的酒癮,從此沒有碰過女兒一根手指頭。父親一不做,二不休,為了他的女兒,他一個人去了醫院,悄悄做完了男性絕育手術。
成長起來的小孔到底懂得了父親。這是一份不堪承載的父愛。它強烈,極端,畸形,病態,充滿了犧牲精神和令人動容的悲劇性。父親是多麼地愛自己啊,小孔是知道的,父親實在是愛自己的。為了這份愛,小孔做到了自強不息。但是,小孔對酒氣的恐懼卻終生都不能消除,它是烙鐵。小孔的記憶一碰上烙鐵就會冒出嗆人的糊味。
當然,這一切金嫣都是不知道的。金嫣也沒有問。沒什麼好問的。盲人自有盲人的忌諱,每一個忌諱的背後都隱藏著不堪回首的糊味。
可是不管怎麼說,就因為金嫣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小孔對待金嫣的態度和善一些了。看起來這個女人並不壞。她就是那樣。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就是那麼一個“人兒”。骨髓卻是熱乎的。
這一天下暴雨,推拿中心沒有什麼生意,兩個小女人不想呆在休息區裡,一起去了推拿房。——話又說回來了,這些日子又有誰願意呆在休息區呢。沙復明和張宗琪簡直就成了兩塊磁鐵,他們把相同的一極對在一起了,中間什麼都沒有,就是能感覺到他們在“頂”。他們會一直“頂”下去的,除非有一方願意翻一個個。
沒有生意,閒著也是閒著,金嫣和小孔就決定給對方做推拿。這不是“推拿”,是“我伺候你一回”,然後呢,“你再伺候我一回”。蠻有趣的,蠻好玩的。她們做的是腹部減脂。所謂腹部減脂,就是對腹部實施高強度的搓、揉、摁、擠,捏,透過提高腹部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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