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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很通情達理,真是我西梁萬民之福。”秦長歌的語氣聽來一點也沒有諷刺,淡淡一笑,“既然陛下不要求我殺人者死,那我就告退了。”
她微笑著,拍拍手,和蕭玦擦肩而過。
冷不防蕭玦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肩。
皺皺眉,秦長歌緩緩看向自己的肩,再看向他的手,語氣平緩卻清晰地道:“陛下,這裡有很多人,在看著你我。”
“別叫我陛下,別管那些人,”蕭玦語氣鏗鏘,雙眉長挑如劍,“長歌,我知道你生氣了,你當生我的氣,是我糊塗了。”
秦長歌目光平靜的看著他。
蕭玦在這樣寧靜博大其實卻有點森寒的目光中毫無氣餒,只是堅持說自己欲待出口的話,“我剛才下山到一半我就後悔了,這其中定有隱情,你不是那樣的人——長歌,其實這許多年,我高踞九重,諸般陰私鬼蜮伎倆也多少見了些,換成別人,我也許會憐憫李翰,但我不會有這般心寒,剛才我在想,為什麼我會這樣?我反常的心寒,煩躁,失去耐心,隱隱擔憂,我並不是無知孩童,我不當如此!快到山腳時我終於想通了,那是因為,做這件事的人是你,我根本不是為李翰心寒,我是在為你,在我內心最深處,我更害怕我愛的女人,真的沉溺於仇恨之中,真的冰凍了整顆心,真的不知人間悲歡何物只一味被仇恨所折磨困擾——長歌,我覺得那是很可怕的事,被仇恨桎梏了心靈的人,這一生不會再有任何幸福可言,我害怕你會這樣。”
他用力鉗住秦長歌的肩,將她轉向自己,盯著她眼睛,目光灼灼,“長歌,你的仇,我會報,無論現今你還願不願意回我身邊,至少當初睿懿死去時,還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后,我枉為一國之主,生不能相護,死不能復仇,我有何顏面苟存於天地之間?有何顏面稱孤道寡,坐享你我共同打下的江山?”
“如果,”秦長歌抬起眼婕,終於直視蕭玦,“你覺得我不會那樣對待李翰,你覺得你誤會了我,所以你迴轉來,但是,如果,我真的就是那樣對待李翰的,你根本沒誤會我,如果我確實沉溺於仇恨中,扭曲心性,真正成為了一個壞女人,你是不是有朝一日,又要嘲笑自己看錯人,再次後悔?”
“不!”蕭玦吐字如斷金,決然乾脆毫無猶疑,“我不會看錯你,你不是那樣的人,當初,我曾對你不夠信任,但是那些犯過的錯,一場長樂大火已經給了我足夠的教訓,這些年孤身一人,寂寞深宮裡,我想了很多,明白了許多事,也因此發誓很多次,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再重蹈覆轍,長歌,我現在知道了,沒有信任,何言深愛?我只是害怕你沉溺陰毒手段傷損心性,但我不會再不信任你。”
“如果有一日,那仇恨走到盡頭,發現面對的是無比強大的敵人,是一國,甚至天下,”蕭玦的眸瞳深邃,目光中燃起烈火,奔騰似一剎便可燎原,“那麼,我去殺人,我去挑戰那個國家,我去踏平天下,如果你想親自報仇,那麼,你殺人,我幫你處理屍體;你滅國,我幫你運兵遣將;你踏平天下,我幫你開撥大軍,陪你一同馳騁沙場,一起劍挑世間英豪——長歌,好不好?”
長歌,好不好?
記憶裡,很多年前,那個眉目英朗的少年,擎一朵新開的薔薇,繞著伏案疾書不理不睬的少女,一遍遍問:“你都不戴花的,戴一朵我看看,好不好?好不好?”
他從來都是如此,坦誠朗然,光風霽月,那樣不管不顧的去,堅持。
蒼穹之下,山崖之上,對面的男子,以一種沉默而執著的姿態,無聲傾訴。
他的指力深深鉗入她的肩,似乎想靠那般的用力,將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深深楔入她心底。
他的驚濤駭浪,和她的平靜深潛,絕不調和卻又莫名契合。
晚風起了。
吹破扶風亭畔,一樹繁花。
繁花飛散裡秦長歌輕輕拈起一朵殘花,指尖輕彈,花瓣宛如線牽一般,緩慢的在空中前行,直至緩緩落入深淵。
蕭玦看著那花前行的軌跡,向著永久的消亡,目光閃動,良久道:“你——拒絕了我麼。”
“萬物生滅,自有定數,恩怨愛恨,亦如潮汐。”
秦長歌淡淡道:“命運何其無常?在我們沒有到達彼岸之前,說什麼,都太早。”
她微微一笑。
“且待時光。”
做皇帝就是比做五品部吏小官來的幸福——最起碼皇帝回宮後就可以睡大覺,可憐的趙員外郎還得回刑部,今天輪到她值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