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部分(第3/4 頁)
原型、細節原型、話語原型等等方面,那麼空間原型、場景原型、物件原型也都在我的研究範圍之內。透過這樣的研究,我的基本看法就是,曹雪芹他寫這部書不是憑空虛構,這部書具有自敘性、自傳性、家族史的性質。那麼他這樣來設定、描寫榮、寧二府和賈赦居處,也是有生活依據的。當然,他又並不是直接地去寫自傳、家族史,不是寫我們現在叫做報告文學那樣的作品,因此,他筆下的故事空間佈局,也就在原有的真實空間存在的基礎上,進行了很多的藝術加工,像大觀園就相當地誇張,從生活素材出發,經過他的想像描寫,已經昇華為一座人間難有的準仙境。
曹雪芹為什麼要這樣在書裡安排賈赦和賈政的住法?前面已經講過,不再重複。那麼,他為什麼非要把王熙鳳安排到榮國府賈母院子後面的一所小院裡住呢?按說,即便賈赦就那麼住在隔壁的黑油大門裡,她幫榮國府王夫人理家,每天坐車過來不就行了嗎?書裡一再寫到,邢夫人就天天從那邊來榮國府這邊給婆婆賈母請安,從未間斷過,邢夫人都不怕麻煩,王熙鳳怎麼就不能也天天辛苦點,來來去去呢?尤氏住得比邢夫人遠一些,不也常常地來榮國府辦事嗎?
我想,這是因為王熙鳳這個人物的原型當年或許就那麼出格,偏來叔嬸家住,而且,嬸子也就是她姑媽,說是幫她嬸子姑媽管家,其實,她先以討好老祖宗站住腳,然後就逐步達到獨攬大權,反賓為主,成了實質上的當家人。這位當家人給曹雪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成為一個能引起他旺盛創作衝動的人物,因此,雖然生活實際裡,賈赦原型既非賈母原型所生,也並沒有跟他弟弟賈政原型一起過繼過去,但為了把王熙鳳原型淋漓盡致地寫進書裡,他就合併同類項,把賈赦原型也說成是賈母兒子,而且是長子,他為此甚至不惜悖理。有趣的是,他的這種處理方式,並沒有引起歷代眾多讀者的質疑,他是成功的,人們都為王熙鳳這個血肉豐滿的藝術形象折服,這個角色在中國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不朽典型。
關於王熙鳳,歷來紅學研究者的分析評論可謂汗牛充棟,一般讀者對她在茶餘飯後的議論也非常之多。美學家王朝聞在上世紀後期出版過厚厚的一冊《論鳳姐》。在前八十回裡,王熙鳳這個形象已經被曹雪芹寫足,可謂光彩照人,活靈活現。曹雪芹寫出她獨特的人格,她心靈、行為的複雜性,超過了書中其他任何一個角色。她有的想法令人毛骨悚然,比如第六十一回,因為大觀園裡出了盜竊官司,那時候她病了,由探春等代理府務,平兒來跟她彙報情況,針對破案,她說:“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裡的丫頭都拿來,雖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們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也別給吃,一日不說跪一日……”可是,仍然是她,在王夫人發狠抄檢大觀園的時候,她卻扮演了一個跟王善保家的完全不一樣的角色——晴雯挽著頭髮闖進來,豁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這是非同小可的抗拒行為,而且,應該說首先是針對她的,但是她竟一點也沒生氣,反倒大有維護之意。就算她知道晴雯曾是老太太身邊的,而且老太太對其印象也一貫不錯,但是王夫人已經當著她的面斥責晴雯為“妖精”,肯定是要被攆出去的了,她卻還偏能容忍晴雯的放肆,這就說明,她心靈裡又有王夫人等絕無的獨特的情愫,她對晴雯的縱性率為,競有欣賞之意。
曹雪芹筆下的王熙鳳,簡直把人性中所有尖銳對立的因素,全都熔為一爐,融會進這個生命裡去了,而且,毫不牽強,隨時顯現。善與惡,正與邪,好與歹,賢與愚,剛與柔,溫與猛,苛刻與寬容,貪婪與施捨,狂傲與謙和,膽大與心細,收斂與放肆,詼諧與莊重……她真是全掛子的本事,要哪樣有哪樣。讀者當然都記得,弄權鐵檻寺,她果然不信什麼陰司報應,恣意妄為,導致兩條人命盡失。後來為了逼死尤二姐,又故意打起官司,官司打完,又讓僕人旺兒去害死原來跟尤二姐訂過婚的張華,以達到滅口的目的,儘管最後旺兒沒有下手,也說明她狠毒起來,那是不管不顧的。但是,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總體而言,曹雪芹是欣賞她、肯定她的,所特別欣賞與肯定的,就是她的管理才能。“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募此生才”,曹雪芹希望我們能對她的罪過一面有所體諒,她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生於“末世”,如果不是在那樣的社會環境中生活,固然她人陛中還是免不了有陰暗面,但是她性惡的外化,所做的壞事,就可能會少一些;曹雪芹希望讀者們都能跟他一樣,一起讚歎這位女性出眾的組織能力與指揮氣魄,他是把王熙鳳當做一位脂粉英雄來塑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