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部分(第2/4 頁)
仙》,反駁了黛玉那闋《唐多令》裡的“粉墮百花洲”的悲嘆,“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她仍然嚮往著:“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她嫁給寶玉後,當然就希望寶玉能迴歸“正道”,憑藉“好風”,在科舉考試中金榜題名,她會把這樣的人生目標堅持到底。但是,嚴酷的現實最後徹底碾碎了她的嚮往,賈家在接踵而至的打擊中瓦解崩潰,四大家族,包括她孃家,一枯俱枯,她應該是在抑鬱中、焦慮中因病而亡。“金簪雪裡埋”,她可能是死在嚴寒的冬季,她徹底地冷了,僵了,再不用吞食冷香丸,也失卻了香氣,悲慘地化為了白骨。寶釵的命運,尤其值得我們深深地喟嘆,她從思想立場上來說,是忠於那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是拼命壓抑自己的人慾,去迎合那個社會的規範的。但是,那個社會里的政治,那種虎兕惡鬥的權力之爭,對個體生命的價值是毫不顧忌的。你就是忠於我的價值觀,你所屬的那個家族如果被宣判為罪方,而且遭到了失敗,那麼,對不起,也就會把你像螞蟻一樣,一腳碾死,管你是否曾經努力地勸說過你那個家族的成員,如何地走“正路”,你自己又如何地自我收斂,自我滅欲,努力地做到中規中矩,到頭來,你就還是個隨逝水、委芳塵的下場!曹雪芹他就這樣昇華著《紅樓夢》的主題,他等於在告訴我們,個人是歷史的人質,個體生命無法從時代社會的大框架裡逭逃。這樣的主題,在全世界,特別是在西方,是到十八、十九世紀,才在文學中冒頭的,可是曹雪芹在十七世紀上半葉就寫出來了,真是非常地超前;而且,他透過寶玉、黛玉、妙玉這些形象,還表達了衝破這種“人質”身份的努力,那就是,堅定地避開主流,在邊緣尋求完整的個人尊嚴,追求詩意的生與死。
寶釵必死,在第八回,她和寶玉互看佩戴物那段情節裡,透過作者詠通靈寶玉的一首詩,把這個意思表達得非常清楚。那詩裡說,“好知運敗金無彩,堪嘆時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通靈寶玉並不是賈寶玉,是一個見證者,它見證著書裡每一個角色的命運,這幾句詩就暗示著,寶釵最後變成了白骨。她還不像二玉,書裡為二玉設計出了一種非人問的天界身份,無論是死去回到天上,還是繼續留在人間,都還不至於成為白骨,但寶釵只有那樣一個非常悲慘的結局。
其實所謂“不解之謎”,不止前面總結出的那四條。第一回,寫賈雨村中秋節高吟一聯雲:“玉在櫝中求善價,釵與奩內待時飛。”表面上,這當然是表現賈雨村這個人的野心,但脂硯齋有非常明確的批語,說“表過黛玉則緊接寶釵”,又說“前用二玉合傳,今用二寶合傳,自是書中正眼”。可見,也是伏筆。但是,寶玉怎麼會在匣子裡追求一個高價錢,寶釵又怎麼會在妝奩盒子裡“待時飛”呢?寶釵固然是嚮往“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可是,第一回明白交代,賈雨村他姓賈名化,表字時飛,別號雨村。薛寶釵怎麼會等待賈雨村呢?一位紅迷朋友跟我討論,他說他就猜測,寶釵在寶玉第二次出家後——那時候賈雨村夫人嬌杏死去了——就成為了賈雨村的續絃夫人了。我告訴他,他那個思路不可取,你想寶釵一生是多麼尊崇封建禮教,從一而終,這個封建道德規範,她一定實行到底,她不可能再嫁給任何人。但脂硯齋批語說得那麼肯定,說這個對聯是“二寶合傳”,而且是“書中正眼”,我們不能別的地方相信脂硯齋,這個地方就偏不相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條不解之謎,願大家都來參與破解。
我的初步理解,現在講出來,僅供大家參考。我認為是這樣的,第一回先講了天界的事情,告訴讀者二玉是從天上下凡來的,那段文字是二玉合傳。而那個對聯呢,則是預告人間的故事,寶玉是個既有天國之愛,又有俗世之婚的人。那麼他和寶釵,就是二寶,在八十回後,會陷於俗世困境,寶玉在賈家第二次被抄被懲治時,鋃鐺入獄,在獄裡被派擊柝,就是打更,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後來,皇家允許外面的人花錢將他贖出,但是監獄非常黑暗,多少錢也喂不飽相關的官員,因此,寶玉一度就總在那黑匣子似的監獄裡,盼有一天,有人出了一個相關官吏能接受的大價錢,把他給放出去。寶釵呢,她盼時飛,很可能確實是盼賈雨村,盼這個人出面,來緩解甚至解除她和她家族所面臨的窘境,希望能幫助把寶玉贖出來。我特別注意到,第四十八回,平兒講強奪石呆子扇子的事情,罵賈雨村是“半路途中那裡來的餓不死的野雜種”,不是面對別的人,就是跟寶釵一個人私下裡說的。寶釵因此深知賈雨村是個奸雄,在混亂的政治局面裡,這種毫無操守、惟利是圖的奸雄,往往恰可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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