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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儲健的辦公室,老旦撥通了38軍駐地的電話,幾經周折找到了宗亮幹事,急切地向他打聽部隊何時回來、兒子何時回來等等揪心的問題,與上次見面的時候不同,宗幹事在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淡漠,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是在B師吧?我們還沒有接到部隊回來的通知……嗯,怎麼說呢?你還是先別問了吧。咱38軍第二次入朝的部隊,尤其是A和B師,傷亡非常大,我們已經接到命令,集中一切精力處理烈士和傷殘官兵的政策落實問題,你在這個時候急著問,我也不能專門為你去找他。再等一陣子,他要是平安回來了,自然會給信給你們……如果沒有回來,部隊也會給你信兒的。”
“那,宗幹事?咱們部隊在哪次戰役裡有這麼大的損失的?啥時候?”老旦按住怦怦亂跳的心頭,小心問道。
“這是軍事機密,不能說,部隊的紀律你懂吧?”
“你就和俺說他能不能回來?”老旦急道。
“你怎麼……你還是先別問了吧……”宗幹事一把掛了電話。
老旦拿著電話愣了足有五分鐘才慢慢放下,他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汗。儲健看到他面色蒼白,就安慰道:
“解放,咱們都是老革命了,你咋了心思還這麼重?不像個身經百戰的人哩。把心看開點,有根那小子那麼機靈,不會有事的……再說就算有事,哪怕犧牲了,你也要有一個老革命者的氣魄,不能哭天抹淚地稀鬆啊!”
老旦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嚥下一口苦澀的磚茶,嘆口氣說:
“有根還小,一上戰場就遇上這麼大的仗,這麼厲害的敵人,唉……咋能不擔心呦?兒子來信說他們要攻打白頭山,可是咱們的電臺裡沒提這事,俺剛才追問宗幹事,他就把電話掛了。有根在的B師據他說死傷很大,俺怕就是有根說的那次戰役啊!俺千算計萬算計,把兒子安排到38軍,滿以為不會有什麼閃失了……我不是怕他犧牲,上了戰場就有這個可能,唉……俺是曉得當年他們是咋惦記俺的了,揪心啊……”
“解放啊,說句實在話,你不能老這麼想了,也別把精力老放在兒子身上了,兒子們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當年你的父母要都健在,能讓你去當兵打仗?兒子們的事情,你盡到力了,後面就看他們的造化了。而且你要注意看看如今的形勢,你是黨員,要有帶頭性,讓村裡的群眾和你的同志們知道你不情願兒子去保家衛國,還把兒子調來調去,怕兒子有閃失,你這個黨性就會有人質疑。解放啊,你和我不一樣,你是半路出家的黨員哩,要牢記這一點啊,你雖然功成名就了,可是你的出身不踏實,明白我的意思麼?”
“你這話俺不愛聽!咋了?俺為了新中國打成這個樣子,俺的黨員和戰鬥英雄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俺出身咋了?俺當年是打過解放軍,可俺哪裡知道解放軍是個啥?俺原本還以為是土匪哪。俺打鬼子的時候連共產黨是個啥都不知道球的,是土匪還是正規軍?是騎驢還是騎大馬?俺都不知道,俺有什麼錯?而且俺打鬼子打了八年就沒人問了?俺打鬼子流了多少血?這筆賬算在誰的身上?算在新中國還是臺灣那邊?俺家有盼兒前些日子也這樣擠兌俺,這些天俺的心裡憋得慌!”
儲健被老旦一通沒頭沒腦的牢騷驚出一身冷汗,忙去把門掩了,低聲對老旦說:
“你犯了瘋病麼?大白天你亂叫個啥?俺的話你咋就聽不進去哩?虧你還是個黨員,俺看你不配入黨,也不配當村支書,你的思想有問題!咋了?你稀裡糊塗地打解放軍,你還有理了?有多少原來在國民黨部隊的都起義過來,你當年為啥就沒想想?說你腦子不夠使你還跟俺犯倔!你是戰場上被解放軍俘虜的,不是主動起義過來的!你明白這之間的差別麼?打鬼子有了功勞就要跟黨和國家算賬了?老子當年在伏牛山打鬼子也打了六年,身上也是一身疤,老子向誰要功勞了麼?你保家衛國在戰場上變成了殘廢,你身為共產黨員這是應該的,你怎麼連這點覺悟都沒有?真奇怪,是誰批准你入了黨?還說你兒子擠兌你,我看是你家有盼思想覺悟已經比你高了!你要是在縣委會上敢這樣亂說,說不定明天就會被當成肅反物件收了!而且俺第一個不放過你!你這個笨鱉!”
老旦沉默了,儲健的話讓他無法反駁,他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如兒子所言般思想落伍了,該如何才能去掉自己心裡面的那層憂慮呢?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你看看現在是啥時候?鎮壓反革命的過程你看見了麼?去年肅反還是好的,我們處決的都是真正的反革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