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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四個大隊上萬雙眼睛齊刷刷地射向主席臺,彷彿在寒冬臘月看見一隻脫毛狗般的驚訝。那面兒上那麼憨的一個人,竟能嚼出這麼惡毒的話來?公社和縣工作組只給老旦定了個右傾,你謝國崖個球的咋了給人家長銜了?板子村人對此很是不齒,故意用最大的聲響在腳邊吐下一口濃痰。更有一些後生擰著身子放出若干個響屁,夾雜著幾隻被亂腳踢得四散奔逃的狗的狂叫。
人群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響攪得亂哄哄的。一陣大風突然從臺下掀起來,吹起的砂土迷了謝國崖的眼。他想用手去揉,可頓然覺得這不是副書記的風範,在公社領導面前可不能丟了臉面。於是他就這麼強忍著,一邊狠狠瞪著血紅的一對眼睛,一邊咬牙切齒地厲聲批判。可他那對眼睛偏偏不爭氣,無法忍受那火辣辣的疼痛和主人強烈的感情衝擊波,它們發乾,發酸,發疼,發脹。眼皮下面似乎被人塞了煤渣,澆了辣油,一眨就感覺到眼球和眼皮的強烈摩擦。終於,謝國崖再忍不住,腮幫子一抖,兩行酸淚嘩嘩淌了下來。
“謝副書記,你別哭麼,大家都是一個大隊裡混的,你也算大義滅親了。咱老旦書記犯錯誤了,以後俺們板子村大隊就指望你了!你放心,沒人給你捅黑槍,你可別因為心裡憋屈哭天抹淚的,那可咋個革命哩?”
人群發出一陣鬨笑。鱉怪個頭雖小眼神卻好,遠遠看見謝國崖的糗相,大喇喇地就嚷了出來。他們折騰自己的袁白大叔,自然要出頭捅一下。板子村人由衷地附和著。謝國崖見眾人並不買自己的賬,就把唾沫噴向了袁白先生。
“袁白,你身為右派,非但不思悔改,不向組織彙報思想,反而屢屢越級寫信攻擊咱們公社偉大的革命生產事業,在大隊中散佈失敗革命論,你到底居心何在?”
袁白先生正在臺上站著打盹,突然聽到謝國崖這一聲斥問,一激靈醒了過來。老先生看著故做嚴厲的謝國崖,竟然呵呵笑了。
板子村裡起爐煙,
帶子河邊觀人潮。
白旗灰旗全滾蛋,
革命陣地紅旗招。
共產躍進新生活,
累成吐血算個鳥。
人民公社力量大,
衛星放個滿天飄。
這是謝國崖的婆娘的詩,袁白先生竟然過目不忘,緩緩地背了出來。全場鴉雀無聲,人們不知道袁白先生念這個做什麼。謝國崖怒火中燒,可卻不好發作。臺上在座的領導也不知道原委,聽這首詩是在誇耀運動,一時都神情迷惑。袁白先生繼續說道:
“這是你婆娘的大作,比你還有些才情吧?累成吐血算個鳥?衛星放個滿天飄?放你孃的狗屁……你們可有良心?寒冬臘月讓大夥在泥湯子裡一泡就是一個月,鄉親們不止是累得吐血,脫肛的,傷力的,手指腳趾凍掉的,一半還要多!連滿清的縣太爺都知道個愛民如子,你們卻忍心這般殘害百姓……你們這幫王八羔子,為事不奉天時,不考地理,不詢民情,不納明言,只知唬弄老百姓,只知道拿老百姓的血汗和性命去換自己的雞巴前程,一味倒行逆施,傷天害理……俺袁白不才,趕上個清末秀才,半世戰火,苟且於世七十八載,自問一生未做虧心事,到死來卻‘白旗’、‘右派’佔了個全,真你孃的怪哪!可笑天下啊……”
袁白先生勃然大怒,全場大為驚訝。老爺子這是怎麼了?上次揪他做“白旗”,他不還高高興興的麼?怎麼今兒個突然變臉了哩?難道郭平原與謝國崖沒有和他打好招呼?謝國崖是咋的了?在公社書記面前要露頭,勒不住自己的嚼子了?
袁白先生的腰桿彷彿都挺立了起來,在高臺上顫巍巍地屹立著,剎那間又像當年的先生了。他就如此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乾癟的腮幫子一鼓一翕的,像是風鼓的皮囊。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們這樣做與自絕於天何異?俺老漢被土匪打過,被鬼子打過,被國民黨打過,為了鄉親們,老漢都可忍辱負重。可熬到新中國了,如今竟要被你這樣的癩毛惡狗欺凌!天下初定即萌大變,連你這種無情無義無廉無恥之徒都可廟居高位,枉自驕橫,肆意囂張!你這隻忘眼狗,當年你凍倒在村頭,不是老漢我的一碗黃酒,你個球的早曝屍荒野被野狗叨了……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根球毛你就能當柺棍兒……嗐!再這樣胡搞下去,老百姓的命還要不要?老百姓幫你們把天下打下來,有田地的舒坦日子沒過幾天,這田地又被你們收回去,如今快荒廢光了,農具都被燒成鐵疙瘩,作孽啊……如今還不趕緊籌劃著怎麼保住明年的春耕,保住鄉親們的性命,卻還在這裡放肆!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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