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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濤、大薛、劉海群、梁文強,以及黃瑞剛和黃瑞梁兄弟、黃克方、黃蘊烈等等從黃家衝來的小夥子們,統統都戰死沙場。除了兩個還在病床上掙扎的兵,已經再沒有一個熟人!老旦雖然體驗過如此之多的生離死別,可在這一刻他幾乎要咒罵這上天的殘忍了。他幾次拔下身上的輸液管想追隨大家同去,可每次都被護士們發現,護士們流著眼淚,一邊安慰他一邊再給他接上,對他進行著日夜看護。他在病床上不斷陷入雜亂無章的回憶,離家的情景像被剪成了碎片,回家的希望被燒成了灰燼,在腦海裡被那紛飛的炮火攪和得亂七八糟。他感到被人用擔架抬著走過一條條馬路,又坐上軍車被拉向不知方向的山路。每天都會響起的警報聲,每天都能聽見的哀號聲,每天都能看到的輸液瓶子,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沒有人來問他,也沒有人來找他,身邊都是缺胳膊少腿、做夢說胡話口音雜亂計程車兵。老旦再沒有去打聽弟兄們的死活了,他只想找個地方靜靜地呆下來,慢慢地平息一下心中的傷痛。
山裡下雪的時候,他終於可以下地了。由於嚴重的肌肉萎縮,他不得不再次支起了柺杖,身子瘦下去幾十斤,很是單薄了,身上坑坑窪窪的再無平坦之處,臉上也多了幾處被毒氣彈燻至潰爛的傷痕。傷兵們都不大敢和這個長官說話,他們無法想像這個滿身傷痕的長官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他被輾轉運送到了重慶。6連活下來的戰士李方來找老旦,他身上竟無傷痕,李方見了老旦放聲大哭,說自己是在戰場上逃了,是趙海濤命令自己帶著錢財離去。他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開啟來裡面全是大洋和紙條,有的大洋還隱約沾著血跡,這都是在戰場上大家放到一起,約定由活著的人帶回來的賞金。李方哭著說要按著這些紙條上的地址把錢給兄弟們各家送去,不想再回戰場了,他前天去看望另外一個活下來的兄弟,那弟兄因為血液感染,沒熬過手術。老旦愣愣地看著他,竟沒有話說。
李方走了,留下了三十幾塊大洋給老旦。半年來老旦的錢幾乎全買了酒喝,在傷兵所裡他以財雄大方著稱。每當一個熬不過去計程車兵要伸腿兒的時候,就喊叫老旦要喝幾口,老旦必然要拿著酒瓶去送他們,讓他們喝個夠。醫生們頗為頭疼,設法將他轉到了一個大醫院繼續療養。老旦在這裡徹底無人約束,傷好了也駐著拐賴著不走,喝酒就更加肆無忌憚,而且有了一幫軍官酒友。在不得不扔掉雙柺的時候,老旦的心情彷彿好了很多,但是已經離了酒就沒法子過了。
從別人給自己唸的報紙新聞裡,老旦得知湖南東部的重鎮幾乎全部陷落,地圖上黃家衝業已成為鬼子炮火所及之地。他聽到國軍第10軍血戰衡陽最終落敗投降。他聽到六千多衡陽附近的百姓組織起來,協助第10軍作戰而戰死。他聽到湘中民團首領黃百原帶領一千多土匪參加衡陽血戰,全部壯烈殉國,第九戰區司令長官下令追封黃老倌子為少將師長,還給黃家衝立了一塊“千秋英烈”的墓碑,黃家衝白布遮山,哭聲震天……老旦心裡每天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黃家衝的那些弟兄的親人們如今去向何方?鬼子的飛機還隔三差五就飛到重慶來轟炸,每一次都炸死不少人。老旦再懶得去防空洞裡躲避,還趁著人們躲炸彈跑到酒鋪裡偷酒喝。國軍在重慶外圍鐵桶一般的防線終於擋住了鬼子,任憑鬼子衝得再兇,每一次都被打回原處……
戰事終於淡漠了下來,老旦也被編回了部隊。老旦已經不在乎上面把自己編進什麼部隊,也不在乎給啥頭銜。每天只甭著冷冰冰的臉,不言不語不哼不哈,對戰士們也沒有什麼訓話,就只是練兵,往死裡練,練到他們爬不動為止,而他自己卻悄悄溜出營房,找個沒人的地方去喝酒……
老旦本就好酒,待身上的最後一處傷疤結痂了,酒已經是唯一可以讓他不在夢裡回到戰場的良藥了。每天不抽菸不吃飯都不打緊,卻不能沒酒喝,別管是上好的老窖還是粗製濫造的劣酒,都是一仰脖子就灌將下去,可不像川漢們那樣的饒舌三咂圖品出個味道。
平腰裡的酒壺一俟要見底,老旦就會放下手頭的任何事,把訓練任務丟給副連長,也不叫小兵幫忙,自顧自地蹩出軍營去找那幾個老主顧買酒喝。戰士們都知道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連長好這一口,都巴不得他走遠些,訓練可以鬆口氣。因老旦常接濟一些家境寒酸的四川小兵,臉皮厚些的大頭兵曉得老旦是個冷麵熱心人,時不時地過來蹭兩口喝。誰知一眾小兵都來跟風,把個老旦給惹毛了,他大眼一瞪,順手抓起一堆酒瓶子朝他們頭上扔將過去,砸得嘍囉們再不敢有這個膽子。戰時的重慶資源緊張,買點什麼像樣的吃喝和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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