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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串子彈過來,鄉親們就屁滾尿流地抱頭回竄了。保長帶著縣裡的白脖兒,敲鑼打鼓地把年輕後生們拉出來,往手裡硬塞上大洋,胸前強戴上紅花,再抓著他們的手按在登記簿上,一推一搡就把大夥攆上了大車。人高馬大的老旦自然難逃徵兵軍官的法眼,早被揪了出來。按手印的時候,他看見那個登記簿已經被後生們揉搓得像是破布一般了,上面鼻涕眼淚甚至血跡還都清晰可見。國軍哪裡理會那哭得天崩地裂死去活來的老少鄉親們,車一裝滿就絕塵而去。看著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鄉親們如何敢追,打小起只見過鳥銃的老旦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拉進了隊伍。
老旦沒有想到戰場竟離家鄉如此之近,車才開了兩天就聽見了槍炮聲。剛到達戰場後方,壓根兒還沒有經過啥訓練,一個獨眼軍官就塞給他一支粗裡吧嘰的大槍,又讓他換上一身髒得像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軍服,再背上一把幾乎捲刃的大刀,就和大家堆在那邊列隊了。這些和死亡有關的物件讓老旦膽顫不已,自己平常連殺雞都得讓女人來,如何幹得了這掉腦袋的營生?
板子村來的二十多個後生被打散了分配在不同的隊伍,老旦和同伴們都不明白這是為啥。老旦所在的這支部隊南腔北調,不知是從哪裡退回來的隊伍,他大半天竟找不到一個跟自己口音相仿的。到出發的時候,他總算認識了一個老鄉,是駐馬店人。老鄉邊跑邊教他用槍,他知道了那是一把“漢陽造”,槍很沉,有的地方還生了鏽,抹了不少豬油才變得滑潤一些。老鄉教他拉了幾次槍栓進行試射,第一次試射,後坐力差點頂脫了他的下巴,槍栓一拉,彈殼發著哨聲飛出去,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兵們笑著南腔北調地罵他,把一大堆東西讓他背。
老鄉告訴他:“新兵娃子受點累不算啥。先學著點,貓在俺屁股後面,先別跟著人家往前瞎衝,你長得個兒越大就越容易挨槍子兒!沒事兒多替人家背背東西。有人死了就把他兜裡的東西收起來,沒準兒用得著。要是熟一點的就留著,尋思著啥時候給人家裡捎回去。”
老旦甚至不知道自己被編進了什麼部隊。軍需官給的衣服壓根就沒洗過,胸前的軍隊標誌已經被一團黑糊糊的汙漬遮住,汙漬中間還有個槍眼兒。他用手指從槍眼捅著前胸,體會著那顆子彈鑽進這衣服主人身體時的情景,頭皮一陣發麻。軍隊的集合地更像買賣牲口的集市,很多軍官們舉著手槍大聲嚷嚷,號令自己的部隊集合。老鄉把他拉進了一支隊伍站好,點完名便開始出發。出發隊伍一共十幾個連隊,大概有兩千多人。這回再沒車坐了,長官一聲令下,士兵們就只能撒開兩腿奔命一樣往前跑。
老旦從沒有連著跑過這麼遠的路,累得要七死八活,好在有幾位老兵輪流幫他拿槍才堅持下來。跑了約摸50裡地,大部隊終於到達了前線後方。一路上的村子都火光沖天,不知從哪裡來的炮彈時不時落在行進中的隊伍裡,火光一起,伴隨著一片淒厲的慘叫聲,幾個兵就立刻四分五裂地飛向天空。一顆炮彈在老旦前面10米左右的地方炸了,前面幾個人像是鬧鬼似的忽地不見了,他被震得頭皮發麻,感覺到一場血雨從天而降,一條胳膊惡作劇般地搭在了他肩上,還帶著熱乎乎的體溫。他的頭髮嗖地立了起來,伴之以他詐屍一般的驚跳。他縮肩夾脖地想甩開那個東西,卻緊跟上來一陣噁心,胃裡立刻來了個翻江倒海,中午吃的饅頭全吐在老鄉的屁股上。老鄉倒是不在意,只幫他扔掉那隻冒煙的胳膊,再給他灌下一口涼水,拍拍他蒼白的臉,就拽著他繼續往前跑。
上面有命令:不許躲炮彈,必須往前跑,趕時間堵住被鬼子開啟的缺口。死人的裝備馬上被同伴拿走,傷兵就被拉到路邊等著後面的擔架隊。行軍路上慘叫聲不斷,時而還有鬼子的飛機來偵察,飛得很低,聲音很大,把很多新兵娃子嚇得趴在了地上。老兵們滿地踢著這些膽小鬼,說那只是偵察機,不會下蛋的。老旦看到路旁死屍橫陳,男的女的有不少光著腚,而且大多血肉模糊,肢殘體缺,甚至燒得只剩一點皮肉,仔細辨認才看得出是個人。據老鄉說,這些都是周圍村裡的,沒來得及跑,有的是被日本鬼子飛機炸的,有的是搶東西被打死的。後方資源緊張,所以有命令把死人的衣服都扒下來。老旦一個鄉巴佬哪裡見過這個,只見過炕上自己女人白花花的身子,轉念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人也可能變成這樣子,後背就一陣發涼,既恐懼又噁心,一路上吐得一塌糊塗,一直吐到黃澄澄的膽汁都沒了,腿腳也都軟了。老兵們衝他哈哈大笑著,說這夯貨真他媽的沒用,沒到戰場就得被嚇球死了。
老旦很是奇怪,這些南腔北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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