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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做工趕活還是戰場廝殺,秦人但喊一聲丟膊了豁出去,立時便是拼命死戰之心。今日不是戰場,老秦人要丟膊了豁出去,心裡話顯然便是一句:“秦王做龍頭,老秦人死也要緊緊追隨!”身處狂熱人流狂熱吶喊,王綰心頭大熱一身汗水,只覺特意預備的輕便官服也變得累贅。興起之下,王綰也大喊一聲:“丟膊了!豁出去!”扯掉官服撂在路邊,便大步飛奔起來。
日落時分,嬴政堪堪趕著水頭到達高陵縣地界,正好是鄭國渠一半水程。
嬴政雖然沒有光膀子,卻也早早丟了斗篷冠服,一身緊趁利落的短衣汗溼得水中撈出來一般。鐵鷹劍士與精壯吏員二十人,原本在兩邊護持著秦王。可在王綰一班人趕上後,嬴政硬是下令,只許劍士吏員跟在後邊,不許遮擋兩廂人眾。
如此一來,渠岸頓成奇觀。無邊無際的黝黑閃亮的光膀子人群沒有了吶喊,只咬著牙關看著秦王看著水頭,刷刷刷大步撩開趕路。及至水程過半,趕水頭人群已經漸漸形成了默契規矩:但有後來者趕上,秦王兩側的人群便自行讓道退開;前方但有等水頭的老人婦幼群,秦王兩側的光膀子人群便整齊一致地落到秦王身後緊緊跟隨,好教父老們一睹秦王風采。
眼看暮色降臨,渠岸便有了萬千火把,浩浩蕩蕩在幾百裡高坡山塬展開,恍如一道紅光巨龍在天邊蜿蜒翻飛。此等壯觀奇景,深深震撼了平川夜間灌田的農人與查水的官吏,遙遙吶喊呼應,連綿起伏不斷。有脫得開身的精壯農夫,便紛紛舉著火把吶喊著向北塬趕來。一片片火把瀰漫了無數的田間小道,一陣陣吶喊此起彼伏,整個秦川都被攪翻了。
曙光再現時,被趕水者一口聲呼為“秦王老龍頭”的水頭,嘩啦啦抵達頻山。經過那片依然閃爍著血紅光芒的刻石松林時,嬴政向著北岸遙遙一聲長呼:“兄弟!趕水歸鄉了——”一聲未罷,無邊無際的光膀子人群立時一陣陣山呼海嘯:“兄弟!跟緊秦王,趕水歸鄉!”夏日清晨的陽光映照著石林松林的血光,映照著萬千老秦人的淚光,吼喝著呼嘯著,一路奔向遙遙在望的洛水入口。
將及正午,趕水頭的茫茫人群終於定在了北洛水的山塬河谷。
嬴政站住腳步,只說了一句話:“趕水人眾,俱賜戰飯……”
這趕水頭雖是風習,卻沒有定規。諸如關中西部的百里渠短途趕水,不吃不喝者多。四百多里趕水頭,不吃不喝不可能。一過雲陽,王綰已經吩咐吏員軍士沿途不斷呼喊:“長路趕水,吃喝自便!”饒是如此,許多人還是死死盯著秦王,秦王不吃不喝,我也不吃不喝!王綰一路看得清楚,年青的秦王一晝夜又一半日,只在腳步匆匆中喝了十三次水,吃了兩張乾肉夾鍋盔。如此也就是說,大多趕水者在四百多里兼程疾走中只吃了兩飯,此刻人人都是飢腸轆轆。王綰已經軟得不能挪步了,只看著趙高搖了搖令旗。趙高二話沒說,過來接了令旗,便飛步張羅去了。
大約小半個時辰,趕水頭人眾陸續抵達,一輛輛牛車拉著鍋盔乾肉也絡繹不絕地趕到了渠水洛水交匯地。山塬水口,兩邊渠岸,到處都湧動著黝黑閃亮的光膀子,人人亢奮個個激昂,大笑大叫不絕於耳。一句最上口的話處處山響著:“秦王咥實活!攢勁!”人群處處喧譁,對開在龍尾之地專門等著這一日大市的山東商旅的帳篷商鋪,卻沒有一個人光顧。
山東商社的執事們紛紛出門,站在飯鋪酒鋪貨棧前驚訝莫名,一口聲驚呼:“怪也!四百里趕水沒一個人趴下!沒一個人買飯買酒!老秦人鐵打的不成!”
正在一片熱汗騰騰裹著喧譁笑語的時刻,年青的秦王過來了。嬴政一身汗淋淋短身布衣,提著一條寬大的白布汗巾,大步赳赳地走上了山坡一方大石。不知誰喊了一聲秦王來了,萬千光膀子們立即軍旅甲士一般肅然噤聲昂首挺胸,活生生一片森森然黝黑閃亮的森林。
“父老兄弟們!四百里趕水,沒一個趴下!好!”秦王當頭喊了一句。
“秦王萬歲!”黝黑閃亮的胳膊刷的一齊舉起,吼聲隆隆震盪天際。
“鄭國渠成,涇水入田。秦人好日子已在眼前!父老兄弟們,咥飽喝足再歸鄉。回到鄉里整治農田,搶灌夏種,使秦人糧倉早早堆滿!人無神氣,一事無成!國無神氣,一事無成!秦國該強大!秦國該富庶!秦人,更該有精神!”
“萬歲!秦人精神!”彌天吼聲夾著轟隆隆水聲,淹沒了洛水山塬。
片刻之間,萬千光膀子老秦人人人變成了浸透猛火油的火把,火焰呼呼直躥。繃著臉大步赳赳到牛車前領一份鍋盔乾肉,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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