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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瑟得碼頭上岸時,格得心中無比沉重及恐懼。時序進入冬季,白天短暫,暮色來早。
每到傍晚,格得的不安總是加深。現在,連轉過一個街湧,似乎都是一大威脅。他必須剋制自己不要一直回頭張望,免得看到可能緊跟在後的東西。他走到瑟得嶼的海洋館,那是旅客和商人聚集用餐的所在,不但由鎮區供應上好食物,還可以在長椽大廳就寢,這就是內極海繁華島嶼的待客之道。
格得從自己的晚餐食物裡省下一些肉,餐後帶到火坑旁,把一整天蜷縮在他帽兜裡的甌塔客勸透出來吃東西。他撫摸甌塔客,小聲對它說:“侯耶哥,侯耶哥,小傢伙,沉默的……”但甌塔客不肯吃,反而潛入他的口袋藏起來。根據這情形,以及他個人隱約的不確定感,還有大廳各角落的陰暗,格得知道黑影離他不遠。
這地方沒人認識格得,他們是別島來的旅客,沒聽過《雀鷹之歌》,所以沒人來和他搭訕。他自己選了張草床躺下。可是,所有旅客在偌大的長椽大廳安睡,他卻整夜睜眼不能成眠。他整夜試著選擇下一步路,計劃著該去哪兒,該怎麼做,但每個選擇,每項計劃,都是一條可預見的死路,行不通。不管哪條路,到了底就可能與黑影狹路相逢。唯有柔克島沒有黑影,可是他卻沒法去柔克島,因為那個保持島嶼安全、高超有效的古老咒語,禁止他進入。連柔克風都高揚起來圍抗他,可見一直在追捕他的那東西,必定很靠近他了。
那東西沒有形體,陽光下無法得見,產自一個沒有光明、沒有所在、沒有時間的疆域。
它穿越時光、橫跨海洋,在陽界模索著尋找他,只有在夢境和黑暗中方能現形。它還不具實質或存在,所以陽光也照不著。同樣的情形在《侯德行誼》中已破傳咱“曉曙創造地與海,形狀來自黑影,把夢逐入黑暗王國。”一旦黑影逮著格得,就會把他的力量拉走,把一切據以牽動他身體的重量、溫暖、生命,全都取走。
這就是在每條路上,格得都耳以預見的劫難。而且他知道他也可能中計而走向那個劫數,因為黑影越靠近他,就越強大,現在恐怕已有足夠的力氣驅使邪惡的力量或人,來達到它的目的,諸如籤示格得錯誤的徵兆,或借陌生人之口向他說話等。格得知道,今夜借宿海洋館長椽廳各角落的人群裡,那黑暗的東西正在尋找其中一個黑暗的靈魂,潛進那個人的內裡,以便有個立足點可以就近觀看格得。甚至此刻,它就正在利用格得的虛弱、恐懼、與不確定,而充實豐富自己呢。
這是無可忍受的事,他必須寄託機運,任隨機運帶領前行。
第一道黎明寒光剛起,格得便下床,匆匆就著黝暗的星光趕到瑟得碼頭,決心搭乘最早的船班出海。一艘槳帆兩用船正把歐比魚油裝上船,預定日出啟航,開往黑弗諾島的大港口。格得請求船主搭載。巫師的手枚是多數船隻認定的通行證暨船資,所以,他們滿心樂意讓格得上船。不出一個時辰,這艘船便出發了。四十支長獎一舉高,格得的精神也跟著振奮起來。控制划槳動作的鼓聲則為格得打造出一種勇敢的樂音。
不過,他還不曉得到了黑弗諾會如何,也不知道到了以後要往哪裡跑。向北似乎是個不錯的方向,他自己就是北角人,說不定可以在黑弗諾找到船隻載他回弓忒島,到了弓忒島,說不走可以再見到歐吉安。或者,他說不走可以找到船隻開往陲區,遠得讓黑影跟丟,最後放棄追捕他。除了這些模糊的想法之外,格得的腦子裡別無計劃了。他也明白,他不一定要走哪條路,只知道他必須逃跑……
離開瑟得港後,這四十支大槳已經在第二天日落前,在冬日海上划行了一百五十哩。他們來到厚斯克大陸東部的海港歐若米,因為這些內極海的貿易大船一向沿著海岸航行,而且儘可能靠港過夜。由於天色就明,格得便上岸,在港鎮的陡街無目的地閒晃沈思。
歐若米是個老鎮,全鎮都是岩石和磚塊建造的宏大建築,高牆厚壁,以抵擋內陸不法的地主。碼頭倉庫造得有如碉堡,商賈房舍也建有塔樓和防禦工事。然而,在漫步街道的格得看來,那些碩大的毛邸有如罩紗,背後蟄伏著空蕩的黑暗。與他錯身的路人,只專注於自己的事,看起來都不像真人,而只是無聲的人影。日落時,他重回碼頭,雖然有明亮的紅光及日養的晚風,他依然覺得海洋和陸地一片幽暗無聲。
“巫師大人,您要上哪兒去?”
突然有人從背後這麼招呼他。格得轉身,看見一個身穿灰衣的男子,拿著一根笨重的木杖,那木杖並不是巫杖。這陌生人的臉孔隱藏在紅燈下的帽兜裡,但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