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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疑慮間,只見那差人笑吟吟的道:“我們敝上請你老人家去走一趟。”老殘道:“你是哪衙門來的,你們貴上是誰?”那差人道:“我們敝上是閻羅王。”老殘聽了一驚,說道:“然則我是要死了嗎?”那差人答道:“是。”老殘道:“既是死期已到,就同你走。”那差人道:“還早著呢,我這裡今天傳的五十多人,你老人家名次在盡後頭呢!”手中就捧上一個單子上來。看真是五十多人,自己名字在三十多名上邊。老殘看罷說道:“依你說,我該甚麼時候呢?”那差人道:“我是私情,先來給你老人家送個信兒,讓你老人家好預備預備,有要緊話吩咐家人好照著辦。我等人傳齊了再來請你老人家。”老殘說:“承情的很,只是我也沒有甚麼預備,也沒有什麼吩咐,還是就同你去的好。”那差人連說:“不忙,不忙。”就站起來走了。
老殘一人坐在軒中,想想有何吩咐,直想不出。走到窗外,覺得月明如晝,景象清幽,萬無聲籟,微帶一分悽慘的滋味。說道:“噯!我還是睡去罷,管他甚麼呢。”走到自己臥室內,見帳子垂著,床前一雙鞋子放著。心內一驚說:“呀!誰睡在我床上呢?”把帳子揭開一看,原來便是自己睡得正熟。心裡說:“怎會有出兩個我來?姑且搖醒床上的我,看是怎樣。”極力去搖,原來一毫也不得動。心裡明白,點頭道:“此刻站著的是真我,那床上睡的就是我的屍首了。”不覺也墮了兩點眼淚,對那屍首說道:“今天屈你冷落半夜,明早就有多少人來哭你,我此刻就要少陪你了。”回首便往外走。
煞是可怪,此次出來,月輪也看不見了,街市也不是這個街市了,天上昏沉沉的,像那刮黃沙的天氣將晚不晚的時候。走了許多路,看不見一個熟人,心中甚是納悶,說:“我早知如此,我不如多賞一刻明月,等那差人回來同行,豈不省事。為啥要這麼著急呢?”
忽見前面有個小童,一跳一跳的來了,正想找他問個路,徑走到面前,原來就是周小二子。這周小二子是本宅東頭一個小戶人家的娃子,前兩個月吊死了的。老殘看見他是個熟人,心裡一喜,喊道:“你不是周小二子嗎?”那周小二子抬頭一看,說:“你不是鐵二老爺嗎?你怎麼到這裡來?”老殘便將剛才情形告訴說了一遍。周小二子道:“你老人家真是怪脾氣。別人家賴著不肯死,你老人家著急要死,真是稀罕!你老人家此刻打算怎樣呢?”老殘道:“我要見閻羅王,認不得路。你送我去好不好?”周小二子道:“閻羅王宮門我進不去,我送你到宮門口罷!”老殘道:“就是這麼辦,很好。”說著,不消費力,已到了閻羅王宮門口了。周小二子說道:“你老人家由這東角門進去罷。”老殘道:“費你的心,我沒有帶著錢,對不住你。”周小二子道:“不要錢,不要錢。”又一跳一跳的去了。
老殘進了東角門,約有半里多路,到了二門,不見一個人。又進了二門,心裡想道:“直往裡跑也不是個事。”又走有半里多路,見是個殿門,不敢造次,心想:“等有個人出來再講。”卻見東邊朝房裡走出一個人來。老殘便迎了上去。只見那人倒先作了個揖,口中說道:“補翁,久違的很了。”老殘仔細一看,見這人有五十多歲,八字黑鬚,穿了一件天青馬褂,彷彿是呢的,下邊二藍夾袍子。滿面笑容問道:“閣下何以至此?”老殘把差人傳訊的話說了一遍。那人道:“差人原是個好意,不想你老兄這等性急,先跑得來了,沒法只好還請外邊去散步一回罷。此刻是五神問案的時候,專訊問那些造惡犯罪的人呢。像你老兄這起案子,是個人命牽連,與你毫不相干。不過被告一口咬定,須要老兄到一到案就了結的。請出去遊玩遊玩,到時候我自來奉請。”
老殘道了“費心”,徑出二門之外,隨意散步。走到西角門內,看西面有株大樹,約有一丈多的圍圓,彷彿有一個人立在樹下。心裡想走上前去同他談談,這人想必也是個無聊的人。及至走到跟前一看,原來是個極熟的人。這人姓梁名海舟,是前一個月死的。老殘見了不覺大喜,喊道:“海舟兄,你在這裡嗎?”上前作了一個揖。那梁海舟回了半個揖。
老殘道:“前月分手,我想總有好幾十年不得見面,誰想不過一個月,竟又會晤了,可見我們兩人是有緣分。只是怎樣你到今還在這裡呢,我不懂的很。”那梁海舟一臉的慘淡顏色,慢騰騰的答道:“案子沒有定。”老殘道:“你有甚麼案子?怎會耽擱許久?”梁海舟道:“其實也不算甚事,欠命的命已還,那還有餘罪嗎?只是轇葛的了不得。幸喜我們五弟替了個人情,大約今天一堂可以定了。你是甚麼案子來的?”老殘道:“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