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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的畫,都有種種奇異的評品,比方畫在板門上的梅花,每到月夜便會放出一陣陣的清香,畫在屏風上的宮女,會發出吹笛子的聲音。可是對良秀的畫卻另有陰森森的怪評,比如說,他畫在龍蓋寺大門上的《五趣生死圖》,有人深夜走過門前,能聽到天神嘆氣和哭泣的聲音。不但如此,甚至說,還可以聞到圖中屍體腐爛的臭氣。又說,大公叫他畫那些女侍的肖像,被畫的人,不出三年,都得瘋病死了。照那些惡評的人說,這是良秀墮入邪道的證據。
如上所說,他那麼蠻不講理,反而還因此得意。有一次,大公在閒談時對他說:“你這個人就是喜歡醜惡的東西。”他便張開那張不似老人的紅嘴,傲然回答:“正是這樣,現在這班畫師,全不懂醜中的美嘛!”儘管是本朝第一的大畫師吧,居然當著大公的面,也敢放言高論。難怪他那些弟子,背地給他起一個諢名,叫“智羅永壽”,諷刺他的傲慢。大家也許知道,所謂“智羅永壽”,那是古代從震旦傳來的天狗的名字。
可是,甚至這個良秀——這樣目空一切的良秀,唯獨對一個人懷著極為深厚的情愛。
五
原來良秀對獨生女的小女侍,愛得簡直跟發瘋似的。前面說過,女兒是性情溫和的孝女,可是他對女兒的愛,也不下於女兒對他的愛。寺廟向他化緣,他向來一毛不拔,可是對女兒,身上的衣衫,頭上的首飾,卻毫不吝惜金錢,都備辦得週週到到,慷慨得叫人不能相信。
良秀對女兒光是愛,可做夢也想不到給女兒找個好女婿。倘有人講他女兒一句壞話,他就不難僱幾個街頭的流氓,把人家暗地裡揍一頓。因此大公把他女兒提拔為小女侍時,老頭子大為不服,當場向大公訴苦。所以外邊流言:大公看中他女兒的美貌,不管她老子情不情願,硬要收房,大半是從這裡來的。
這流言是不確的,可是溺愛女兒的良秀一直在求大公放還他的女兒,倒是事實。有一次大公叫一個寵愛的童兒作模特兒,命良秀畫一張幼年的文殊像,畫得很逼真,大公大為滿意,便向他表示好意:“你要什麼賞賜,儘管說吧!”
“請你放還我的女兒吧!”他就老實不客氣地提出了要求。別的府邸不說,侍奉掘川大公的人,不管你當老子的多麼疼愛,居然請求放還,這是任何一國都沒有的規矩。這位寬宏大量的大公,聽了這個請求,臉色就難看了,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瞧著良秀的臉,馬上喝了一聲:“這不行!”站起身來就進去了。這類事有過四五次,後來回想起來,每經一次,大公對良秀的眼光,就一次比一次地冷淡了。和這同時,女兒也可能因擔心父親的際遇,每從殿上下來,常咬著衫袖低聲哭泣。於是,大公愛上良秀女兒的流言也多起來了。其中有人說,畫《地獄變》屏風的事,起因就是女兒不肯順從大公,當然這種事是不會有的。
在我們看來,大公不肯放還良秀的女兒,倒是為了愛護她,以為她去跟那怪老子一起,還不如在府裡過得舒服。本來是對這女子的好意嘛,好色的那種說法,不過是牽強附會,無影無蹤的謠言。
總而言之,就為了女兒的事,大公對良秀開始不快了。正在這時候,大公突然命令良秀畫一座《地獄變》的屏風。
六
說到《地獄變》屏風,畫面上駭人的景象,立刻出現在我的眼前。
同樣的《地獄變》,良秀畫的同別的畫師所畫,氣象全不一樣。屏風的一角,畫著小型的十殿閻王和他們的下屬,以後滿畫面都跟大紅蓮小紅蓮一般,一片連刀山劍樹都會燒得融化的熊熊火海。除掉捕人的冥司服裝上著的黃色藍色以外,到處是烈焰漫天的色彩。空頂上,飛舞著 字形黑點的黑煙,和金色的火花。
這筆法已夠驚人,再加上中間在烈火中燒身,正在痛苦掙扎的罪魂,那種可怕的形象,在通常的地獄圖裡是看不到的。在良秀所畫的罪魂中,有上至公卿大夫,下至乞丐賤人,包括各種身份的人物。既有峨冠博帶的宮殿人,也有濃妝豔抹的仕女,掛佛珠的和尚,曳高齒屐的文官、武士,穿細長宮袍的女童,端供品的陰陽師——簡直數不勝數。正是這些人物,被卷在火煙裡,受牛頭馬面鬼卒們的酷虐,像秋風掃落葉,正在四散奔逃,走投無路。一個女人,頭髮掛在鋼叉上,手腳像蜘蛛似的縮做一團,大概是女巫。一個男子,被長矛刺穿胸膛,像蝙蝠似的倒掛著身體,大概是新上任的國司(地方行政長官。)。此外,有遭鋼鞭痛打的,有壓在千斤石下的,有的吊在怪鳥的塵喙上,有的叼在毒龍的大嘴裡——按照罪行不同,受著各種各樣的折磨。
其中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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