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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看到人們都拿著一卷卷的席子,在裹著路邊的死人。好多的死人啊,都被炸得赤條條血淋淋的,有的孩子被炸成了兩段,路邊的樹上掛著一些殘缺的肢體,濃濃的血腥味混合著一團團黑煙四處飄蕩。滿街都是無家可歸的人們,都是哭聲,都是尋爹叫兒的哭聲,我一邊走,一邊流著淚,這是日寇在我們的國土上的罪行,被炸死的這些人都是我們親如骨肉的同胞啊!
這就是當時驚震國內外的重慶“五三”“五四”大轟炸。在這之後,重慶的轟炸越來越頻繁,死亡的人數簡直無法統計。光是一九四○年六月的那次,被國民黨憋死在防空洞裡的就達萬人以上,被列為抗日戰爭中除了黃河決堤、長沙大火之後的第三大慘案。
這段時間,也是我艱難生涯中最艱難的時期。玉璧死了,竹棲也不在我的身邊,雷忠厚從萬縣回來之後,按照朱德同志的囑咐,聯絡了不少傾向進步的軍官朋友,可是不久他就因為奔勞過度,開始吐血,不久就病死在重慶。我一個人駕著船在渠河上往來,市面上物價飛漲,敵機轟炸又成了家常便飯,我的船好幾次都被打爛在灘頭上,不是我賠人家的貨,就是人家賠我的貨。我沒有了親人,也失去了幾個最好的朋友。寧君到了孩子劇團之後,就隨團到川北等地去演出。我心裡掛著一雙兒女,四處奔走,還得想辦法解決我們從山上下來的一些同志的生活問題。而這其中最令我失落的,是沒有找到黨組織。
有好幾次,我不知不覺走到了曾家巖的周公館,走到了化龍橋的紅巖村。我坐在一個小茶館裡遠遠看著八路軍辦事處的樓房,一坐就是好半天。我知道,這裡面就是我們的南方局,是我們黨中央派到國民黨陪都來的領導機關,周恩來、董必武、葉劍英和許多的領導同志都在這裡。他們一定都知道玉璧,知道在華鎣山戰鬥了整整十年,而且即將和紅軍會師的這支隊伍。可是他們知道紅軍走後我們華鎣山區慘遭大屠殺的情況嗎?知道玉璧犧牲後我們像無孃的孤兒在到處找黨嗎?我輕輕地閉上眼睛,想象著我只要進了那座小樓,就會有了親人,有了溫暖,中央的領導和同志們都會圍上來,聽我的傾訴,安慰我,說一聲:“聯詩同志,你回家了……”
可是我一睜開眼睛,又只看見那座孤零零的小樓。對於長期在極其秘密的狀態下工作的我,小樓顯得陌生而遙遠。竹棲臨走時告訴過我,南方局的秘密工作紀律非常嚴格,不同地區的同志不能同時開會見面,連吃飯也由專人送到房間裡來;還說黨在國統區的方針已經確定為長期隱蔽,一般都不再發展或接轉組織關係。而我已經是一個失掉組織關係好幾年、還坐過牢的普通黨員,所有的朋友和同志都不在身邊,人家中央的領導們憑什麼給我接關係?一個長期從事黨的秘密工作的老黨員這麼唐突地闖進黨的領導機關,這件事本身就值得人家懷疑……
有人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慢慢站起身來,走出了小茶館。我知道在這裡,到處都是特務,很多人從小樓裡一出來就被跟上,有的從此就沒有了下落。我不怕死,可是我現在不能死,我的身後站著華鎣山那些鐵漢一般的同志們,他們正眼巴巴地盼著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天黑了,我在長街上踽踽獨行,昏黃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
多少年之後,我才知道由於我的過於謹慎,始終沒能走進小樓,和正在尋找我們的南方局失之交臂。
一九四一年初,驚震全國的“皖南事變”發生了,國民黨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這時國民黨對孩子劇團已經很注意了,郭沫若被迫離開了第三廳。陳誠想方設法要收編這個劇團,組織上只得秘密地將孩子們遣散。寧君哭哭啼啼地回到我身邊,和我一起回了老家。
一回家,母親就給我一封信,我一看,是竹棲來的。母親還說,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有好幾起人來找過我,母親實在不知道我的確實地點,問他們的姓名又不說。我聽了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心想該不是組織上派來找我的人吧?竹棲的信上只有兩句話:“速來綿陽,有要事相商。”日期卻落在半年之前。我一看,就知道他的事情有了著落。雖然時間過了這麼久,可是我還是決定去。我知道竹棲是通了天的,他那裡有組織關係,隨便做點什麼,都比在這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好。
半個月後,一青來了,是騎著一輛舊腳踏車來的。一直悶悶不樂的寧君一見他,就高興得不得了,拉著他擺不完的龍門陣。晚上,亞彬挨著我,坐在油燈下,聽他姐姐津津有味地說孩子劇團的那些小夥伴們。寧君說她們剛去的時候,到川北去演出,有一次幾個女孩子坐在一家茶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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