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1/4 頁)
我匆匆吃了飯,正要出門,彬娃醒了。小傢伙揉揉眼睛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我張開雙臂呼喚他,他也不過來;我去抱他,他慌慌忙忙地直往後縮。韓嫂見了,生氣地說:“這娃兒咋連媽都不認了?”
彬娃扁扁嘴,要哭的樣子。我看寧兒還在睡著,怕驚醒了她要絆腳,忙說:“韓嫂你莫罵他,過些天我還要下來的。”說著咬咬牙,一扭頭出了門。
到了旅館,李大哥已連夜把雷忠厚找了回來,一起在房間裡等我。雷忠厚是楊森的一個旅長,早年也是窮娃兒,後來生活無著,在河上當過縴夫,扯棚子進了綠林,最後被楊森改編,在楊森辦的軍政學校當過朱德和陳毅的學生。此人不但是一員驍將,而且以講義氣著稱,在四川瀘州之戰和湖北打仙桃鎮的戰鬥中立下赫赫戰功,救過楊森的命。可是楊森只重視他的“楊家軍”,對雷忠厚反而疑心重重,最後只給了他一個旅長的空銜,一直讓他在重慶“坐冷板凳”。雷忠厚苦悶之後,也就看淡了,和李榮華成了最好的朋友;也和玉璧認識了,非常敬重玉璧的才學膽識,第一次起義時就幫我們買過槍。
雷忠厚一見我,就打著拱直說:“久仰久仰,不知道大嫂來了,飯也沒請你們吃一頓。”我們寒暄了幾句,雷忠厚告訴我子彈都裝進了子彈帶,和十二支手槍一起,大家都帶在身上,保險一些。還直說給廖大哥帶個話,這次的貨不夠,下回一定多搞一些。我們謝過雷旅長和李大哥,趕緊收拾停當,趁著天色尚早,由雷旅長派的兩個弁兵護著,由臨江門坐船到了頭塘。
唐俊清戴頂瓜皮帽,穿件灰布長衫,外面套件青布馬褂,仍是個販雞鴨的行商;其餘的人在空篾籮裡放了些紅綠花紙、年畫和紙糊的笑羅漢頭,像是趕回家去過年的力夫;我裝成一個農婦,夾在他們中間。上了路,才下雨,我的一雙布鞋糊滿了稀泥,怪不好走,慢慢地就落在了他們後面。在離羅鍋凼還有半里路的地方,有一個涼亭,夏林他們坐在涼亭裡等我,看樣子都等得有些著急了。唐俊清老遠就迎上來說:“大姐,不好了,羅鍋凼住了連大連人①,卡子守得很緊,進出的人都要檢查。”
我忙問:“你怎麼知道的?”
“在涼亭歇氣時,聽到過路的一個老大爺說的。”“前兩天從這裡過,都沒有軍隊嘛。”
“是呀,昨天才開來的。”
“是哪個的隊伍?”
“聽說是楊森廿軍的。”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驚住了。羅鍋凼是重慶到廣安、上華鎣的必經之路,這裡兩邊高山環抱,中間一條獨路經過,在這裡設了卡子,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今路上行人稀少,我們這一行人十分打眼,處在這眉毛底下,邁不過,躲不了,連往回走也不行了。
大家在涼亭裡商量了一陣,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最後只得讓唐老六到前面去打探一下再說。
唐老六解下了身上的手槍和子彈,挑了副空簍子,大搖大擺向場口走去。我從篾簍上拆了根竹片子,裝著在路邊撬草藥,靜觀場口的動靜。不一會兒唐老六走出場口,假裝在田坎邊小便,直是朝我們擺手,意思是不得行。大家一下子把頭都轉過來,你看我我看你的,半天沒得人說話。唐俊清悶不住了,把手中的半截煙鍋巴一丟說:“大姐,我們與槍共存亡,怕它啥子,衝過去!”
夏林也說:“就是,跟廿軍又不是沒打過,打它個出其不意,請他幾爺子過個熱鬧年。”
我說:“你們說得倒輕巧,事情哪有這麼簡單。你們想想,現在下雨路滑,對面是山,即使我們衝過了卡子,敵人使的是步槍,我們使的是手槍,他打得到我們,而我們打不到他,不是要吃大虧嗎?何況一打響,人家連大連人,場裡場外一下子圍攏來,恐怕要把我們全都煮在這鍋裡頭!”大家又不說話了。唐俊清低著頭,在涼亭裡踱來踱去。夏林眉頭一皺,湊上來對我說:“大姐,硬衝不行,我倒想了個調虎離山之計,不知行不行。先叫唐俊清和唐老六將卡子上那幾個哨兵招呼到場口邊那個飯館裡去吃酒,我們設法從館子後面繞過卡子混過去,如不行,就只有老辦法,衝!”“大姐呢?”唐俊清問。
夏林接著說:“大姐就裝成本地人混過卡子,只要你爬到對面那座山坡,我們就動手,不然你跑不贏。”
我想了一下,說就這樣辦吧,接著招呼大家將身上的槍彈捆緊點,謹防跑落了。
唐俊清敞開馬褂,解開長衫的扣子,露出一件藍色點點花的夾衫,急步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夏林他們才挑著竹簍子,慢騰騰地吊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