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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中大街北側,季氏貨棧前既看不到汪寶兒那些鬧事的南坊坊丁,也沒有西坊扶桑人看熱鬧的場景,季氏貨棧的斜對面,拐過一個街口,就是季辰虎名下的南坊大屋。
遠遠看去,南坊大屋此時也是大門緊閉,只有門前專門請了明州城石匠精雕的兩隻石獅子靜蹲著,還在瞪眼望天。
“大娘子,老婆子來了——!”
汪寶兒的老孃,季辰虎的養母汪婆子抹著一頭冷汗,撈著裙子從她身後追了過來,據說一直不靈便的老寒腿掄起來,跑得飛快,嘴裡還高聲叫著,
“老婆子一聽大娘子的傳喚,就馬上趕過來了——!”
她當然知道這老婆子一直在拖延,躲著不來見她,不僅是想把今天查帳的事含糊過去,也是為了躲避她查問另一件事。
這婆子膽大妄為,居然敢違例偷送坊牌給王世強,讓他進坊。
她想必是直到聽說她開始調集坊丁,封鎖街口,這婆子怕她那寶貝小兒子被捉,才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季青辰沒有止步,而是提裙步入了貨棧大門。
季氏貨棧在唐坊裡算是獨豎一幟,開坊時就以宋式營造法的樣式蓋得門庭高大,當門是一道山水黃梨木座雕刻十二折屏風,繞進去後,又見一架六折水墨蘭高屏風分了東西兩廳,東面是紅漆櫃檯,算帳的公房,供著五路財神爺。
西面是客室,沒有鋪地席,鋪著一塊塊白蘭花的雕花地磚,花葉蔓妙,仿似是五十里之外樓雲所在的福建海船上,夕陽透過了艙房門格上的泉州城外盛開的玉蘭雕花,斑瀾的光線投射而入,在他的房間落了一地支離的花影。
“大人,大人命奴請了相公們到公艙廳去賞畫,你自己卻又遲了——”
妙音如樂,泉州官伎行首林竊娘窈窕的身影被夕陽投影進了艙門,纖美如花。
“相公”兩字雖然在前朝算是大宋政事堂里宰相們的專稱,到了如今,卻是州府裡的官吏們都能被尊稱為相公了。
她在門外,並不敢進,看著樓雲側目向她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從書桌邊走了出來。
她卻不敢失禮,低了頭,溫婉地向這位恩主斂袖施禮。
“在海上呆久了,也閒慣了——”
樓雲笑著繞桌走出,他嘴角噙笑,穿著一身士大夫家常的雪白道袍,趿著便鞋,全無一絲官衙裡坐堂的威嚴,她便放鬆了一些,含笑抬眼,走近又不失親暱地嗔道:
“除了相公們催請,還有大人身邊的樓大,早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大人偏又躲懶,倒叫奴家為難。”
她心思通透,只是輕輕掃過了他剛剛隨手放下的薄絹,知道他剛才呆在這艙房裡應該是獨自在賞畫,她看到那絹下的畫角有台州謝家十三郎謝國運慣用的泥金畫印,也就看到了印上的畫名。
這畫她以往就見過一次,知道是一副夷女畫像。
樓雲也並不在意她眼角瞟過那畫卷。
她身為泉州府的官伎,名在伎籍,平常的生活就是受本府官員徵召,在朝廷春秋大典和地方典儀上表演歌舞曲樂,教化百姓。
其次,是在官府迎來送往的公私宴席上侍宴侍樂,以娛耳目。
官伎的生死榮辱,可謂由本府官長一言而決。
而她既然能成為一府官伎之首,除了色藝和交際手腕,當然也需要依附一位泉州府中有權勢的官長做靠山。
所以她就算一眼看到了書桌艙壁上薄絹飛起,露出沒來得及掩住的半副美人畫像,也知道那是陳家二房次子要娶的正經夫人,他這樣掛在書桌前實在是輕浮無禮,當然只會當作是沒看到。
“大人,因為三天前臺風的訊息沒來按時通傳,胡綱首的船上正要處置幾名船副,聽說要一人二十板子,然後吊在桅杆上吹個三四天呢……”
她並不是敢插嘴公事,而是深知這位樓大人正冷眼旁觀著江浙海商們的這場鬧劇。
“他們也是太小心了些,本官不是說過不追究了嗎?天時有變,人力哪裡又能面面俱到?”
他果然笑了起來,在原地伸了個懶腰,不在意地說著,
“況且他們江浙船上的船副,不都是有資歷的道士?每年的分紅頂得上十個船丁還多,恨不得把他們當祖宗一樣奉起來,胡綱首難道還真敢結實給他們二十板子?不過是做過我看罷了,否則叫這些道士背了黑鍋,以後在海上誰給他們看指南水羅盤?”
她暗暗啐了一口,樓雲嘴上這樣寬厚不追究,卻也沒有差人去讓江浙綱首們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