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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中教堂的委託管理者吳貢底老人就坐在我們車上。他來縣裡辦事,剛好可以帶我們回村。他是個地道的農民,文革前在縣裡讀過初中。因為信教,也因為出身富農,年輕時吃過許多苦頭。90年代,政府落實部分宗教政策,撥款維修了教堂,由於昆明教區派不出神甫,就委託他負責管理。無論政教兩方,皆無任何經濟補助。他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當然也自願為主服務。
他有一女兩男,長女就翻車死在這條路上,留下一個被醫生打針打傻了的兒子由他這個外公撫養。長子叫約翰,次子叫彼德,當然都是教名,用的聖徒的大號。他家兩棟二層木樓圍著個小院,四面皆種著各種果樹。院子下是牲口棚,喂著豬牛。在當地,這就算中等人家,有一份自足而體面的生活。
樓上有客房,因為近幾年來參觀教堂的遊人多了,他家還兼作客棧,在留言簿上被稱做紅玫瑰。名字由來是他家自釀的紅葡萄酒非常好,且一直栽種的是當年法國傳教士帶來的紅玫瑰品種。屋頂上裝了太陽能熱水器,有專門的盥洗室,只是廁所和所有的農家一樣,難以下派。
九
從吳家到教堂約兩公里,整個村子也就沿江散居著,不到100戶人家。村中有藏,納西,傈僳,白,回,漢等多個民族,以藏為主。共同通用的是藏語。信天主教的佔九十多戶,信藏傳佛教的有幾戶,東巴教由於信眾少,在文革中被基本打壓,現在難以恢復。有一兩家分別信天主和佛教,卻也互不相涉,可以和諧共處。
雖然沒有神甫,村裡至今仍保持每週日到教堂做禮拜的習慣。凡是重大的教節,則更要舉行隆重的集會。沒有神職人員,村民則自己推舉年老且還仍能使用藏語講經佈道的鄉親,自行組織,經年不廢。吳老漢對此憂心忡忡,會講的老人日見稀少,他們又沒能力再將這些經書翻成藏語,用漢語講本當地人又聽不懂,這一線教脈他不知如何才能世代相傳。
他對我說——託主的福,他家年年果糧豐收,他還成了州政協代表,去過一次北京參觀。他希望教區能早日派來神甫,但現在,他只能用漢語來記錄那些老人的藏語經文。他拿給我看那些只有他們才能聽懂的漢字藏音玫瑰經,我竟然如對天書。我為老人的可憐努力深深感動,我想假使羅馬教皇知道在遙遠的東方佛地,還有這樣一個藏族農民,在執著地傳播他們僅知的那點福音,他是應該為他封聖徒的。
教堂是村民相對集中的一個地方,旁邊還有一個香港富婆捐贈的小學,孩子們在其中歌唱。教堂完整地保留著它的法式建築風格,進門是四層高的鐘樓,然後是可容百人的殿堂及講壇。彩繪玻璃窗和頂棚都基本完整,耶穌和聖母等塑像仍然各歸其位。每個地方都乾乾淨淨,可以看出老人的深心愛護。庭院裡還空著許多房子,院牆都是大理石,在100年前這樣一個閉塞的小村,我難以想象那些法國傳教士曾經怎樣的困難才完成這樣一個不朽的建構。
教堂前和右邊是幾畝地的葡萄園,那些來自法蘭西的種子至今依舊在這片土地上開花結實。園子中還有幾棵大樹,濃蔭覆蓋著兩所小墳——都有石碑,一有名,一無名,但他們都來自法國。
十
我在那神甫墓前仔細辨析著那些斑駁歪斜的銘文,顯然這是後來補刻的.村民只知道其中一位叫伍許東[漢名],卒於1921年,來自法蘭西.另一位據說逝於40年代,烽火亂世,連名字也不曾留下.他們的故土則肯定早已遺忘了他們的一度存在,不知羅馬教廷的陳年檔案中,是否還有他們灰暗的記錄.
伍許東應該就是最早來到茨中的那位神甫,但他不是最早走進這片河谷地帶的使徒.早在1864年左右,這裡就由天主教康定教區派來了首批傳教士,並在旁邊的巴東和茨姑兩村設立教堂.我今天已無法想象,那些使徒是怎樣在這片藏秘的古老土地上落地生根的.因為即使眼前,藏民對佛教的虔誠崇信都是深入骨髓的,幾個形貌古怪語言簡陋的洋人,何以敢在此地來吸納信徒.
我們今天仍然可以看到,這個所謂文明世界的基本衝突,依舊還是宗教的衝突.連同一教裡的不同派系,彼此也打得一塌糊塗,更不要說橫跨歐亞大陸的兩種完全無關的宗教.當年的羅馬教廷在最初瞭解到西藏這塊神秘大地及其秘宗信仰後,是決心要再次東征,將自己的一神論推廣普及到他們眼中的蠻荒之地的.他們從各國招募自願者[神職人員],送到打箭爐[康定]培訓,學習漢語和藏語及禮俗,然後從川滇兩路出發,一站站地設堂傳教,向拉薩合圍.
雖然他們不再採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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