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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你家的這老傢伙、大概有十年沒跑過了吧?”馬車上那群惡少鬨笑了起來,看著那匹筋疲力盡的馬,一邊仰脖子喝下帶來的酒,“還不如一頭母豬呢!”
被同伴嘲笑,田三少臉面有點掛不住了,一邊嘟囔著父親居然套了這樣的駑馬給他們,一邊藉著酒氣爬上了車,揮起鞭子雨點般的抽在老馬羸弱的脊樑上,不甘地大罵:“跑啊!跑啊!老畜生……來,兄弟們,大家都拿鞭子來,一起把它給我抽起來!”
車上的少年們都哧哧地笑著,圍上來一人一腳地踢著那頭老馬。
然而那匹老馬似乎已經是筋疲力盡,任憑那群惡少怎麼踢打都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一時間,坡口熱鬧起來,連村口來往的幾個村民都站住了腳,在一邊看熱鬧,跟著鬨笑。怎麼可能呢?一匹那樣的老馬,居然要拉著一群人上一個大斜坡?
那匹馬又矮又瘦,黃毛黑鬃,瘦骨如柴。但被雨點般落在脊背上的鞭子一打,彷彿感到了某種恐懼,終於踉蹌著站起,又沒命的拉起車來。但是它不但不能跑,甚至連步子也邁不開,只是緩步往坡上走了幾步,呼哧著,又踉蹌被沉重的車拉回來,後腿一葳,蹲到了地上。
車子一震,車上幾個少年被甩了下來,酒潑了一地。
車上和圍觀人中的笑聲更響了,田三少加倍的惱火,跳下車來,鞭子抽得噼啪響,跑到了駑馬前面,照準了馬頭和鼻面就是一頓猛抽。
“爹,爹!是老黑、是老黑啊!”孩子驀然認出了那一匹老馬,對父親喊了起來,用力抓住了父親衣襟扯著,“他們、他們在打老黑啊!那群混蛋!”
他小小的聲音淹沒在周圍人的起鬨與大笑聲中,然而父親懼怕的看著僱主的三少爺,一把捂住了兒子的嘴,急急道:“咱們走吧,乖兒子!這是他家的馬,我們管不了啊……咱們走吧,別看啦!”
那一邊驀然有一聲長嘶,那頭駑馬受不了不住的抽打,終於開始掙扎和反抗,無力的踢起人來。雖然它的蹄子已經軟弱無力,但是一時來不及避開的田三少還是捱了一下,不由越發的暴怒起來。
“媽的!打死它!”酒氣上湧,為了在眾人面前挽回面子,田舉人家的三少爺氣勢洶洶地丟下了鞭子,叫囂著從車子底下拖出一條轅木,“既然這老東西一點用都沒了,就揍死它!來,大家都幫我揍!”
第一棍落在馬頭上的時候,周圍鬨笑著的人群驀然安靜了下來,圍觀的村民們畢竟都是田舍出生,對日常耕作的牲畜有著天生的感情,一時間都有點呆呆的,看著一行血從老馬的耳後流下來,說不出話來。然而車上的惡少們卻大聲叫起好來,於是一呆之後,那些圍觀者也有些應景似的跟著叫了起來。
聽到喝彩聲,田三少越發起勁,掄起轅木接二連三的用力打在馬頭上。那匹老馬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站起來,掙扎著甩了甩頭,然而很快又被打得跪了下去。
“真是無聊。”路過村口的另一輛馬車被圍觀的人堵住了,在垂著竹簾的車廂裡,一個女聲驀然說了一句,一隻白皙的手放下了簾子,“這群野蠻的鄉下人。”
“住手!你、你要把它打死了啊!你這個——”在馬的慘嘶和人的鬨笑中間,猛然響起了一個小孩子的聲音,由於父親及時的捂住了他的嘴,後面半句話才硬生生的被止住了。
田三少卻似乎聽到了,醉醺醺的回過頭,逡巡的看了一眼圍觀者,似乎也懶得費那麼大力氣去尋找說話的人,只是用木棍點著人群,叫囂:“這是我的馬!我的馬!我願意揍它!誰要是再羅嗦,我連你們一起揍!你們這群殺不盡的賤種窮光蛋!”
“揍死它!揍死它!你為什麼不揍啊?”有些挑釁的,馬車上那群同伴大笑。
田三少眼睛裡有野獸一般的光,用力掄起轅木,帶著風聲“呼”的一聲落在老馬的脊樑上,黃毛黑鬃的馬再也受不住,發出一聲悽烈的哀嘶,全身癱下去縮成了一團。
“老黑!老黑!”他終於叫了起來,掙開了父親的手,跑到曾經餵養過的愛馬前面去,“住手!不許打它!”
一個村民及時的拉住了這個莽撞的孩子,從背後死死抱住了他。他拼命掙扎著,被捂住了嘴巴無法說話。孩子眼睜睜地看著那群人是怎樣抽打老黑的鼻樑、眼睛,終於,他哭起來了。
田三少對準了老馬的天靈蓋,下死力氣掄了最後一棒,然後狂笑著鬆開手。
在老馬最後一聲哀嘶中,發狂一般的,孩子掰開了父親的手,叫嚷著衝了過去,撲向那匹黃毛黑鬃的老馬,抱住它血淋淋的額頭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