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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錘子擊落在砧板上,火花四濺。
在清脆的鐵聲裡,阿靖收起那把小劍,看著眼前勞作中得女子,嘴角浮出一絲笑——這樣的女子,足當得起蘭心蕙質四個字,似乎只適合在深閨毫宅裡拿著銀針對著女紅,或是執著玉勺調弄架上的鸚鵡。
然而此刻,她手裡卻鋏著一條不過一尺長的燒紅精鐵,一手用重錘不斷的敲擊砧板,不時拿起來看看,又放回原處繼續鍛燒。爐火映紅了她秀麗的臉,不一時,額頭便沁出了微微的汗。
在等待新一輪熔燒結束的過程裡,殷流硃終於得了閒,直起了腰對著阿靖嘆息:“夕影血薇,無雙利器,恐怕都有了靈性,不是光以用鋒利可論的……我窮盡一生心力,只怕也鑄不出如此有靈有魄的神兵,只能鑄一些刺殺奪命用的俗物罷了。”
一邊說,她一邊從角落的一個簍子中抓了一物上來,不顧它的掙扎糾纏,順手取過一把小刀,一刀切斷了喉嚨,掰開牙口,任無色的清水似的液體一連串的滴落在盛滿了冷徹泉水的石槽內。
“九冥靈蛇?!”阿靖脫口低呼一聲,看著女鑄劍師手裡還在不停掙扎的蛇。蛇嘴被掰開了,鋒利的刀子割破了蛇的牙床,毒液從腮腺中一滴滴落下,化入石槽。
流硃不答,待蛇毒液吐盡便甩手扔掉,復又俯身拎了一條蛇來,卻是一條竹葉青。
不知道過了多久,待一簍子的蛇都用完後,流硃轉身,從熊熊燃燒的鐵爐上迅速夾起了那長不盈尺的鐵條,迅速浸入了石槽的毒液中。
“噝——”白霧從槽中迅速升起,宛如毒蛇忽然吐信的聲音!
燒紅的鐵在清冽的毒液中緩緩變灰,變冷,在它徹底冷卻前,流硃快速的把它轉移到了砧鐵上,舉起錘子細細而又迅速的敲擊著,聲音宛如雷霆隆隆而落。
阿靖只是在一邊看著,那雙纖弱的手下漸漸成形的鐵,形狀迅速變幻著,宛如法術一般的顯出一枝釵子的樣式來——原來,這一次殷流硃鑄的不是劍,竟是一枝簪?
阿靖默然吸了口氣:“給誰打的,能讓你這樣費心?”
流硃再次把一尺的長釵放入毒液淬鍊,然後將一旁早已用小錘另行打好的簪面拿起,用融了的金水將兩者鍛化在一起。打造成形的釵子上栩栩如生盤繞的金鳳,女鑄劍師將它從水中提出,在臺子上細細加工琢磨,串上晶珠寶石,宛如極美的工藝品。
然而,釵子的尖端卻是極端的鋒利,泛著幽幽的黯淡的藍色,彷彿毒蛇吐出的信子。
“我自己用的……”流硃低頭笑了,眼神裡帶著幽幽的暗彩,語氣深冷詭異,“我自己出嫁時盤頭用的簪子——你說,能不好好做嗎?”
穿好了珠子,翠華搖搖,奕奕生輝。
然而拿起來,隨手一劃——
“嗤!”生鐵打造的架子,居然被那纖弱華麗的簪子劃出一寸多深的痕跡!而且,在金釵劃過的地方,白色的鐵居然泛起了濃濃的黑色,滋滋作響,迅速的腐蝕著。
“流硃?!”阿靖的臉色變了,脫口問,“你——莫非,莫非是用來對付南宮家的……”
“靖姑娘。”打斷了她的話,流硃忽然抬頭看她,輕輕道,“我幼年家門不幸,遭人欺凌父母俱亡——聽雪樓收留我五年,我與蕭樓主約定過,在有生之年鑄劍三十六口以為報。如今劍已鑄成,該是樓主實現諾言,讓流硃離去的時候了。”
阿靖眼睛黯了一下,不說話。
她知道流硃以往的一切,也知道這個女子十年來苦苦追尋的是什麼。蕭憶情當年在殷家滿門被滅的時候出手救下了這個孤女,也就是為了利用她身負的鑄劍絕學。
而如今,當年的誓約也已經到了完結的時刻了。
她今天來到吹花小築,其實也是奉樓主之命,在流硃走之前來點數鑄好的劍的數目的——對於鑄劍師的離去,蕭憶情似乎沒有任何挽留的意思。然而,同為女子,在她心裡邊卻是存了一絲異樣的惋惜。
“南宮家的無垢公子,似乎是真心想娶你過門的。”阿靖輕輕嘆息了一聲,手撫摩過架子上鑄好的一排排絕世好劍,“你記得他來樓中,第一次看見你時候的眼神吧?——”
“他是我仇人。”忽然間,流硃咬著牙打斷了她,一字字重複,“他是我仇人。”
她手裡拿著那支劇毒的金釵,放在眼前看著,彷彿說服自己似的不斷重複:“他是我仇人——他是我仇人!”
然而,這樣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說到後來,卻帶了一種欲哭無淚的顫音。
嘆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