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頁)
蘭朝那天終於停歇了。水洗後的天空淺藍淺藍的,不見一絲白雲,也不見一寸金輝。天色透亮卻算不上明媚,路旁荒草萋萋,稀稀疏疏的葉隙間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殘留的雨滴。
秋風襲來,一陣又一陣,拂上我的鬢髮,鑽進我的衣襟,撩起我的裙袂,成全了班駁的青石縫裡那素白的蒲公英。漫天飛舞的白絮,飄飄揚揚地撲向空中那一排人字形的翔影,用整個生命去追逐一剎那的永恆,迷花了長亭裡眾人的雙眼,也迷亂了我離別依依的內心。
長亭外,古道旁,無間清亮的眸子溫潤如水,眼底泛起的漣漪一層又層,圈圈盪漾在我的心湖裡。
他執著我的手,輕聲問道:“此一別,浮雲落日,若思念如昨夜長風,砭骨入髓,則如何才能自已? ”
我直直地凝望他,長身玉立的身影為我擋住了瑟縮的秋風,春水般的眉眼斂著秋的惆悵,緊抿的嘴角關著黯然的嘆息。
“等我……”此情此景,再多的話都抹不去那份離愁。我能做的,就是堅強地離開,我不能悽哀,我不能給無間留下更多的不捨和擔心。
“你總是這樣,何時我才能見到你的柔弱?”低淺的聲音飄蕩在空氣裡,很快便被秋風揉碎了。
“我以為我昨夜已經夠柔弱了。”我摳了摳他的掌心,衝他眨了眨眼。
他仰天長笑,引得長亭裡一眾人紛紛側目。昨夜的他,彷彿要把我病中的那十多日空虛全數補起來,烈火一般;燒得我不停服軟求饒,燒得窗外的夜雨都沸騰成了水氣,燒得我連皮帶骨都成了灰燼,紛揚的粉末摻進白茫的水氣,凝結成霧,滴滴點點,點點滴滴,落入粉帳,濺起滿床的綺旖。
“好,我等你……”笑聲方歇,兩片溫熱便貼上了我的雙唇,沒有激烈,只有繾綣和纏綿。許許多多未完的話語都湮沒在那一道溫柔裡。
這番痴纏下來,突覺四周安靜異常,只聞空中傳來啾啾的雁鳴聲。
我剛睜開眼,便望進了一雙幽深的眼睛裡,如夜空的盡頭,寂寥,蒼茫,黑沉沉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君洛北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無間背後,墨髮白裳,蒼白透明的臉孔如玉雕瓷刻,立在秋風裡宛如冬日下的白雪,只一點點陽光就可以消融殆盡。
我有些呆楞,此刻的君洛北,飄渺而精緻,象天山上的雪蓮,堅強的根莖上孕育著清高的花瓣,清高的花瓣裡卻籠護著柔弱的蓮心。
我搖了搖頭,把這種突來的想法甩出了腦海,君洛北是什麼人,他是當今太子,將來的皇帝,怎麼可能會有柔弱的時候,能爬上金鑾殿那個最高位置的人,血都是冷的,心都是鐵打的。
沉浸在滿腹心思裡的我,沒有看見無間眼裡的那一抹幽光。花開註定花落,流雲註定匆匆,緣起註定緣滅,許多事從一開始便註定了它的結局,只有親身在十丈軟紅裡體驗一遭,才能深切體會命運的無奈和時間的無情。
“參見太子殿下。”無間率先行禮。
“免禮。”君洛北一手虛抬,“今日我是奉皇上之命,前來為廷尉夫人送行,並派遣四名侍衛隨護,希望廷尉夫人能早日達成願望迴歸蘭朝。”
“多謝太子殿下。”我低頭行禮,望見一雙浸著昨日秋雨的褲腳。
“保重。”他丟下了最後兩個字,轉身遠去,長髮和白帶一起劃過我的眼簾,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
“瀾兒,你們也上路吧,海叔熟知南下的路線,這一路上你要多聽他的。”無間撩起一縷被風吹散的鬢髮塞到我的耳後,輕淺的聲音,如昨夜屋簷下滴落的秋聲。
“恩,我走了,你照顧好爹孃和妹妹,別擔心我,有機會我會捎信給你的。”我努力地笑著,衝他揚了揚手,轉身登上馬車。
車簾放下了,無間挺拔飛揚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眼角不自覺地沾上了潮溼。離別終歸是傷神的,但願以後再不要有這種神傷了。
車轅前進間,悠悠傳來縷縷琴音,清淺如薄雲淡霧,婉轉如山泉流淌,悠揚如清風徐來,高亢如萬壑松聲,聽得出彈琴之人的技法十分高超。琴聲上半段慷慨激昂裡奔騰著歡快,下半段如訴如泣繚繞著淒涼,卻又不乏纏綿的悱惻,聽得我如痴如醉,心有慼慼焉。
“很久沒聽少爺撫琴了,少爺彈的曲子還是那麼動人!”趕車的海叔突然長聲感嘆。
我聽了心裡一酸,那琴聲裡的悽切和纏綿那麼悠長婉轉,非是有心人絕彈不出那樣的情懷和繾綣。
無間,我一定會盡快趕回來的。我默默地在心裡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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