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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兒太太說此事不宜由她出面,此事不管料理得好了或者不好,於她都不是件好事兒。好了老太太會把主意打在她身上,將來等著她的,基本就是進宮之路了。若是不好,往後府裡的下人皆是要看不起她的,閒言碎語也甚不好聽。更怕有些下人因為怠慢她而引狼入室,故而,她聽從太太的話兒,將太太請的太醫給她開的藥喝了一碗下去。
一碗藥下去之後,她的臉色迅速地變得蒼白,整日裡都病怏怏的,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來。甚至在外頭走路時,走著走著就能暈倒。
她……成為了眾人口中的美人燈,吹吹就壞了。太太和哥哥仍舊疼她又有何用?不管走到哪裡,都能聽到病西施這般的嘲諷。她就像是一朵牆角的花兒,在還沒有盛放的時候就迅速地凋零了。
呵!呵!呵!她這一生又是為了什麼呢?這短短的幾年裡,像是要比別人家的小孩兒十幾年都要經歷得多,她想要的從來都壓抑著不敢去要,她不想要的永遠都只能被迫接受,如此坑孩子的生命,是她的……
日薄西山,氣息奄奄,說的,也是她啊!
不想再聽到別人刻薄的話兒,不想看到那些個人當面恭恭敬敬的眼睛裡卻含著嘲諷,甚至在她走開後還往地上吐痰開罵,不想看到往日裡得她青睞的玲瓏、紅香、繡春被別人欺負而她卻無能為力,不想看到同輩中的人或是同情或是可憐或是得意的神情。
她獨自走出了綠玉館,眾人看到她也都表面上行個禮,臉上偏要做出撇嘴的怪相。她只是一個快滿八歲的孩童罷了,她又和誰有深仇大恨呢?為何眾人皆要對她落井下石?
人心之冷,竟到了如此地步?
一步一步地,身子極輕地,像是飄著往僻靜處走去。她想,她想要去一個地方,一個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人的地方,一個能夠讓她毫無顧慮地嚎啕大哭的地方。
可是轉了好久,轉了好久卻發現,府裡的人這麼多,竟然找不到一處沒有人煙只屬於她的能讓她好好哭一場的地方。
但凡有人的地方,她都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懂事模樣,因為怕柳璟和太太自責用錯了法子,怕關心她的人擔憂,怕內心積蓄的情緒一旦爆發便一發不可收拾,怕……
她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她只是,只是想在一個沒有人能看見的地方哭一哭而已。可是沒有!沒有這樣的地方!
她想她的母親了,若是母親看到她如今的模樣,又該有多心疼?為什麼母親當初不曾帶走她,要留她在這世上承受那些沉重?
眼簾中的溼潤越來越重,她好像,好像已經忍不住了。原本清晰而讓她痛苦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雙眼前好像突然就出現了越來越厚的雨霧,將這一切都變得模糊……
雙腿逐漸趨至無力,渾身的氣力都像是被什麼抽走了一般。她扶著身旁的樹,將臉埋在樹的軀幹之上,任淚雨紛飛而下。隨著氣力的流走,身子也越來越軟,越來越軟……
冥冥之中,似乎從迷霧中傳來了一聲嘆息。她好像被誰攬入了一個溫暖的懷裡,那種暖和別人對著她陰陽怪氣的冷是截然不同的。
不住輕顫的眼睫微微撐開:“先生……”
先生嘴角含笑,眼眸中是一派中正平和,沒有憐憫同情,沒有冷嘲熱諷,更沒有陰陽怪氣。
先生打橫抱起了她,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窩,一股子清新自然、煞是好聞的味道傳入了她的鼻腔,進駐她的心窩。他讓她的眼淚打溼了他的衣裳,他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肩,他是那麼溫和,那麼暖。
柳意之記得,她去給先生送玉佩的時候,她缺了兩顆門牙,一張嘴就是一個洞,當時她羞於說話,先生讓她吃大閘蟹,她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
先生講學時妙語連珠,先生於竹下彈琴時清雅無雙,先生在說起世人之逐利時狂狷不羈。
一切,都好似在昨日。
“乖,別說話,哭罷。”他抱著她,不曉得是往何處去。
倦意襲來,她終久撐不住沉重的眼皮,闔上眼睡將過去。先生的臉也變得模糊,漸漸地變成另外一個美貌女子笑著的模樣,那是她的母親。她微微笑著看著她,神情中滿是愛憐。
“阿孃,帶我走罷。我,我好累。”
“不,子持,你的日子還很長,不要被一時的苦難所打倒,阿孃相信子持,子持往後,定然能快意地過完一生。”
說著,她的阿孃身形漸漸變淡,趨近於無。在她消失的那一瞬,婉轉的聲音在空中幽幽地響起:“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