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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泰山的風光,然後又鑽入了雲層。
他經過了曲阜的孔廟,在飛行器上遙祭了孔夫子,然後又回到了運河沿線。在微山湖上,已經是中午了,他草草的喝了一些準備好的水和乾糧,然後繼續飛行。進入了南直隸,也就是江蘇的地界。過徐州、淮陰、揚州,很快就到了長江邊上,飛行器過了長江,江面上一片迷朦,江中有兩座山,金山和焦山,他掠過金山寺上的有著古老傳說的那座塔,又來到了辛棄疾賦過詞的北固山上。離開鎮江,接下去是常州、無錫、蘇州,在虎丘上,他能清楚地看到深深的劍池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點金光。接著,他從蘇州進入了吳淞江,這時,他放低了飛行高度,沿著寬闊的吳凇江面。他幾乎是在超低空飛行,江水和兩岸的稻田被飛行器的大翅膀扇動的氣流捲起滾滾波浪,他似乎還能聞到稻花的香味和騎著水牛的牧童笛聲。
對,就是這條路線,他對自己說,他似乎已經能夠想象到在這個清晨,他的家人和朋友,發現他突然從空氣中消失了,他們會等待他回家,但是他們永遠都等不到他回家了。家人們不敢公佈大學士失蹤的訊息,只能被迫在幾個月後,對外宣稱大學士已經突然病故。他們會用船載著他的棺材從北京運到上海,走大運河的水路,進入吳淞江。只不過,那時候他的棺材裡裝著的,應該只是一堆石頭和衣服而已。想到這些,他就在飛行器上輕輕地笑了起來。
當一個下午就快過去的時候,終於進入黃浦江了。飛行器的翅膀掠過江面,一陣浪花翻起,船上的水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架巨大的機器從他們的面前經過。飛到了碼頭,他能看到上海城牆和城門,還有,高高的丹鳳樓。他拉了一下鐵弦,翅膀扇動的角度和頻率立刻改變,飛行器迅速地上升。從城垛到一層樓,再到二層、三層,也就是當年那十五歲少年撐著油紙傘準備縱身一躍的地方。最後,他飛到了丹鳳樓的屋簷頂上。
此刻,已經是黃昏了,江面被塗上了一層金色的塗料,江上的船帆和江岸的蘆葦隨風搖晃著。對面浦東的田野,一望無際,覆蓋著一片金色的陽光。於是,他又想起了少年時代最大的遺憾——這裡看不到大海,也看不到落日。
但現在,他看到了,就在這裡,丹鳳樓頂之上幾十丈的空中,同時看到了大海與落日。
是的,在飛行器的右面是燦爛的夕陽,而左面是茫茫的大海。夕陽和大海都在極遠的地方,夕陽喘著氣在最後掙扎著,放射出迴光返照的光芒。而浦東原野另一頭的大海,正在灘塗上漲潮,洶湧地撲上海岸線和大堤。
這是他七十多年的生命中,所看到的最美麗的大海和夕陽。而腳下,那上海最高的建築物和縣城內密集的房屋卻都顯得那麼渺小。他繼續提升飛行高度,視線裡的大海就越來越廣闊。最後,乘著夕陽的餘暉,他駕駛著飛行器向東飛去。
他越過了黃浦江,整個浦東都在他腳下了,低窪處種植著水稻,而近海處種植著棉花,正是農家做飯的時候,下面滿是炊煙飄起。飛行器掠過田野,終於,他看到了一塊高出地面的小土崗,他知道那就是大堤,大堤之外,就是大海了。
飛行器飛過了大堤,眼前是片灰色的大海,那是正在漲潮的大海,海浪洶湧,這裡的海水很淡,因為長江口就在附近。江水與海水混雜在一起,有時清濁分明,有時則混為一色,呈現出一種大陸與海洋交錯的感覺。
現在,他明白自己已經離開大陸了。他的義大利老朋友對他說過,大陸之外,是更為廣闊的大海,中國的這片大陸,並不是世界的中心,也不是世界的惟一文明。中國之外的世界很大,而大海則是世界上最寬闊的空間,進入了大海,基督的使者可以從遙遠的歐洲來到中華,來到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而他,也可以從中國出發,經過大海,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現在,他在天空中,義大利老朋友沒有說過天空的意義,沒有說過從天空可以到什麼地方,也許最多隻是說——從天空可以到天堂。現在,他想告訴已經進入天堂裡的義大利老朋友,從天空中,不僅僅可以到天堂,而且,可以擁有整個世界。
現在,整個世界都屬於他了。
他繼續向大海飛去,離大陸,離長江口越來越遠了,海水也越來越藍,露出了海洋的本色。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海天一色,除了波浪,什麼也沒有,天色終於完全昏暗了下來,在一片黑暗中,太平洋西岸的東中國海上空,有一架中國人徐光啟製造的飛行器,正載著這個七十歲的老人,飛向未知的遠方。
遠方是何方?
這是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直到今天依然困擾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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