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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女人說:“再正經,擱著妖精會浪?我說呀,你們也要小心了,那妖精一天12個時辰都發著情哩,100個男人也……”
就這樣,不到一個月時間,怪屯的100對夫婦中的100個婦們,都發現她們的夫在同她們睡覺的時候,口裡涎水拉叉地呼喊著艾娥的名字。這事最後傳到了艾娥婆婆的耳裡,艾娥婆婆竟也吃驚地發覺,丈夫在做愛時,也呼喊著兒媳婦的名字:“艾娥,艾娥,艾娥……”她伸手就給丈夫一個嘴巴,罵道:“你個鱉孫!嘴裡叫喚的啥?”丈夫委屈死了,說:“我哎哦一輩子了,現在不讓我哎哦了?”老婆說:“你是哎哦還是艾娥?別當我聽不出來!當初我就說她一臉狐媚氣,不要她。可你非說她長得好,是怪屯第一份兒。哼,知道你操的啥心眼子!”
事情的總爆發是在六月初六這天。
六月初四、初五下了兩天小雨,初六這天晴了。但太陽昇了一丈多高的時候,被一條黑色的雲帶蒙上了,從雲帶的下面射出萬道金光來,好像是太陽生出的鬍子。農諺說,上扎鬍子下扎雨。這種天象預示著今天還要下雨的。但一會兒太陽就從雲帶裡鑽了出來,那條黑色的雲帶也被它燒化了,一天的明朗。怪屯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鳥,都顯得嶄新,好像剛拉出來的一道佈景。艾娥就從佈景上的一個陳舊的門框裡走了出來。她拎著用玉米苞葉編的帶著一圈蓮花瓣的白色蒲團,“撲塌”一聲丟在青色捶帛石邊,然後盤腿坐在蒲團上,像蓮花臺上的一尊觀世音似的。她的一隻手裡拿著一個線帖。線帖這個東西,現在已經沒有了。我翻翻權威的《辭海》《詞源》和《新華漢語大字典》,上邊都查不到。若干年後,我們無數個後輩史學家們,會為這個詞兒變成禿頂。其實這在50年前是一個極平常的東西,是婦女們必備的一樣工具或盛具。長30公分左右,寬18公分左右。用桑皮紙糊成,摺疊式,多頁對開。每一頁上用桑皮紙疊成八角小袋子,袋子裡壓花線,壓鞋樣,放針,線板,剪刀,也藏體己小錢。從兩頭往中間對摺,折到中間一合,用一根布條捆著,像現在大款們夾在胳肢窩裡的皮包。一般都是自制自用。到了光緒年間,始有作坊專制售賣,把紙面換成了布面,印上了裝飾圖案,但裡邊構造一樣。這樣一升級,許多人就把線帖用紅綾子捆著,當作陪送閨女的嫁妝。
艾娥把線帖放在捶帛石上,解開紅綾子布條,開啟,露出裡邊五顏六色的花絲線。她的《百蝶戀花圖》已經繡好了,連裝飾花邊都繡好了,是一圈山菊,就是第一天在升龍崖上採的那種,指肚大,黃得耀眼,像一圈小太陽。全圖一尺六寸寬,三尺二寸長。她今天進行的是最後一道工序。她從線帖裡拿出一把小剪,把《百蝶戀花圖》反著攤到捶帛石上,仔細修剪背面的線毛。下地幹活的男人們,像走馬燈上的皮影,一個一個從她家門前走過去。以前她家門前是一條很少有人行走的荒僻小路,現在卻成了一條明晃晃的大道。村上的男人們不惜多走冤枉路,也要繞到她家門前。所有男人經過的時候,她都會抬起頭來,望著人家笑一笑。其實,有女人經過的時候,她也要抬頭笑一笑的,只是被偏見和嫉妒忽略了。
艾娥把《百蝶戀花圖》修剪好了。她想把它掛起來,看看效果。她從線帖裡找出兩枚繡花針,把《百蝶戀花圖》紮在門口牆上。她退後兩步,仔細觀看著,綰著眉頭,似有不盡之意。突然從牆根兒捲起一陣風,那《百蝶戀花圖》竟飄然飛起,落到了門前的樹梢上。艾娥正焦急,金臺扛了一籮頭草回來了。他從紛披的草堆裡伸出頭看看,就放下了籮頭,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樹上砸。艾娥趕忙攔住,說:“別!別!”
“咋?”
“上面有蝴蝶呢!”
“繡的,又砸不死。”
“心疼人呢。”
金臺就放下石頭,往樹上爬。戀花圖掛在樹梢上,夠不著。金臺就扳著樹枝搖。可是咋搖也搖不掉。金臺就又爬下來,從草羅頭裡抽出鐮刀。他要上去把那個樹枝砍下來。
金臺把樹枝砍下來的時候,手指也讓鐮刀砍了一下。他把《百蝶戀花圖》遞給艾娥。艾娥說:“你知道它為什麼要飛到樹上?”金臺說:“風吹的唄!”艾娥說:“不是,它是戀樹上的綠葉呢。我只顧繡花,繡的綠葉太少了,我給每枝花上再添幾片綠葉。”
可是,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兩句話說完,金臺要走。艾娥看見他的一隻手流血了,血把鐮刀把都染紅了。艾娥驚叫了一聲,就抓住了金臺的手。
艾娥抓住金臺手的時候,被金山的女人看見了。金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