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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他並非塞諸葛那種面笑心不笑的人物,可以看出,他對黃巢,絕對━━忠心不二!
這個人才可能是錢柳復仇的最大障礙。
黃巢笑聲之中,尚讓已氣定神閒地步至錢柳跟前,他拱手一揖,淺淺一笑,道∶
“六六,以後我倆便是同門了,若你此後有何疑難,不妨向我直說,我必然竭力相助,我就住在西面的‘望讓樓’。”
他一派得體之言,說得甚為誠懇有禮,但錢柳並沒有拱手回禮。
他的右手還提著屠刀,左手還提著被屠者血淋淋的人頭,滿手血腥,滿手罪孽,如何回禮?
尚讓固然瞧見他手中的刀和頭,似亦甚為體諒,只是錢柳一聲不作,也沒點頭回應,卻令他大感意外。
而且,他雙目的冷意,冷得根本不像在看著一個活人,在這個孩子的眼中,似乎所有人都是死人一樣,殺與不殺,全無分別!
此時黃巢亦察覺場面的尷尬,遂道∶
“六六,為師尚有一事與讓兒磋商,你且先把這個頭顱處置掉吧!”
其實錢柳如何處置白烈的頭顱,黃巢根本無心理會,因為他殺一儆百的目的已然達到。
錢柳只緩緩的轉身,緩緩的步出天下第一樓,白烈的頭猶在滴血……
好多的血,多得錢柳難以與黃巢算清!
黃巢看著他冉冉消失的背影,忽然問身畔的尚讓∶
“如何?”
尚讓淡然道∶
“他很冷。”
黃巢笑道∶
“很好,老夫要的正是這樣的人。”
“但……”尚讓欲言又止。
“哦?”
尚讓毫不諱言,面露憂色道∶
“他,冷得令人心碎!”
是的!尚讓說得一點沒錯,他冷得令人心碎。
可是他做夢也沒想過,這個喚作錢柳的小師弟,在許久許久以後,終於幹了一件使其痛如刀割的事,真的令他心碎。
徹底心碎!
雨下得更急,更劇,一直下至夜深人靜。
滂沱大雨,像是企圖把今早一段不堪的血債,要以雨聲掩蓋,私下了結,讓這段血債隨聲湮沒人間……
不!上天太不公平,絕對不容就此私下了結!
錢柳赫然仍提著白烈的頭,和那柄屠刀,在此漫天的風雨中,他冷然地佇立。
自今早步出天下第一樓後,他就一直的向前行,終於行至這裡。
這裡是金甲軍一個人跡罕至的偏僻角落,他就在此由早站至如今夜闌人靜,並沒有人發現他,他也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自白居易一死,周遭所有人的生生死死,於他,只覺全是莫名其妙的身外事,他一直如死神般冷視蒼生興亡,然而今天,他再不能冷視!
因為今天,他親手殺了一個和白居易一樣的人━━白烈!
連最親的人也可以殺了,還有誰不可殺?
他有一種完全墜落於黑暗的感覺,一種萬劫不復、永無翻身的感覺,不單身體,還包括他的靈魂!
如今方才六六,白烈等人原來比他幸福多了。
慷慨赴死何其乾脆容易?一死便可一了百了!但偷生的人卻要揹負所有死者餘下的痛苦,簡直重得連腰也無法挺直。
但錢柳的腰依舊挺著筆直,任憑暴雨把他打得全身溼透,他沒有向命運折腰!
他只想破例一哭,為白居易,為白烈,為每個慘死的白家之人,好好哭上一場!
他一頭散發盡溼,髮絲灑下他的前額,雨點沿著發端滴到他的眼睛裡,再由他的眼睛狠狠滑下他的面龐,似“淚”。
卻非他真正的淚。
他的身休已漸漸給雨水打至凍僵,他可以感到支撐自己的力量正一分一毫地流失,他始終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快要倦得倒下僵斃……
天際忽爾劃過一道閃電,錢柳抑壓多年的不忿終於再難按捺,他勃然抬頭!揹負驚天動地冤情,挾著排山倒海恨意,他猛然把口張開,張至嘴角也迸裂出血,使盡殘餘的所有氣力,向天怒吼一聲∶
“讓我━━━━━━━━一哭!”
可惜同時驚雷乍響,頓時把他有生以來、積壓多年的一聲怒吼狠狠蓋過!
在茫茫天地之間,紅塵眾生的痛苦何其渺小?千年如一日,一切恩怨糾纏在眨眼間便會過去,根本微不足道!
錢柳始終沒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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