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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詞人悵恨的是當初不該彼此鍾情,因為情愫一經種下,就如水流之無有盡期,戀情亦是沒有已時,即使分別以後,也是相互懷念,無時或忘。詞意至此轉入夢境,“夢中”兩句,寫詞人日有所思,夜間便有所夢,但夢裡的她卻似隱若現,迷離朦朧,還不及畫中人那樣真切分明。可惜的是就連這樣飄忽不定的夢,也很快被幾聲鳥啼驚破了。這裡寫夢中相會,不作正面敘述描繪,而是隱約其詞,欲說還休。
作者寫本詞時已四十多歲,開始進入老境;世途的艱難,使他嘆息“少小知名翰墨場,十年心事只淒涼。”二十多年前的戀情,到如今只能引起無限悲思:“少年情事老來悲。”“春未綠”兩句點出,目前的淒涼況味,使他深感綠滿大地的芳春尚未來到,而自身卻已鬢髮蒼蒼,徒傷老大。兩人一別多年,只有在夢中能夠小會片刻:“人間離別易多時,見梅枝,忽相思。幾度小窗幽夢手同攜。”(《江梅引》)有時就連在夢中也見不到伊人,使他更深繫念:“今夜夢中無覓處,漫徘徊,寒侵被。”(同上)
“人間別久不成悲”,這句話耐人尋思,別離本來只令人悲:“悲莫悲兮生別離”(《楚辭·九歌》)。“執手霜風吹鬢影,去意徊徨,別語愁難聽”(周邦彥《蝶戀花》)。但分別時間一久,其感覺就與初別不同,是由表露轉為內蘊,敏銳變成遲鈍,此所謂“不成悲”也。但“不成悲”不等於不悲,相反的是別愈久則愛愈深,而悲也愈甚了。詞人在同時所作《鷓鴣天》題為《元夕不出》的詞中寫道:
憶昨天街預賞時,柳慳梅小未教知。而今正是歡遊夕,卻怕春寒自掩扉。
簾寂寂,月低低,舊情唯有絳都詞。芙蓉影暗三更後,臥聽鄰娃笑語歸。
這首詞可以作為“誰教”兩句的註腳,每當那個令人惆悵的日子──元宵燈節到來之時,人們都上街歡遊賞燈,而他卻偏偏觸景傷情,閉戶不出。“誰教”是設問,試想兩人各處天之一涯,每年此時,紅蓮明燈雖粲然如昔日,而彼此卻都已歷盡滄桑,追憶起當年歡聚的“舊情”,怎不教人黯然神傷!這種由於長別離而引起的長相思,究竟是誰所造成的,又有誰能理解呢?只有兩人各自去細細體味了。
總的說來,兩首詞都是寫夢境,只是前者勾勒清晰,想象豐富,後者情調幽暗迷惘,低徊留連。關於夢醒後的描寫,前者採用淡筆,以自然之物襯托出內心衷情;後者運用濃墨,借燈節歡樂反跌出淪落之悲。此外並透過補敘、倒敘、襯托、渲染、追憶、想象,使這首字數不多的小詞容納了豐富的內容和複雜的心理活動,還能開拓詞境,給讀者留下回味的餘地,而作者的相思之意,也就象夢幻般地縈繞在人們的心上。這大概就是白石戀情詞最值得稱道的特色吧!(唐圭璋 潘君昭)
鷓鴣天
己酉之秋,苕溪記所見。
姜夔
京洛風流絕代人,因何風絮落溪津?籠鞋淺出鴉頭襪,知是凌波縹緲身。紅乍笑,綠長嚬,與誰同度可憐春?鴛鴦獨宿何曾慣,化作西樓一縷雲。
白石為人淡遠超脫,不汲汲於富貴,也不慼慼於得失,其詩詞集中幾無酒色徵逐之作。白石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枯木寒巖,他喜歡詩詞音樂書法,因多人敬重賙濟,有時生活不錯,每飯必有食客,圖史翰墨汗牛充棟。當然最終是一介寒士。白石對待異性,保持一種虔誠的尊敬,詞中懷念女子,多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甚或是偶然邂逅時只有白石心裡才知曉的一縷渺茫好感。白石從不汲汲於佔有,這在男權中心的封建社會中實屬少見。
白石式的獨特愛情,是近(遇合)──遠(離散)──近(心中的近)的三部曲,淨化人的心靈。
這首詞作於1189年三十四歲時。秋天的吳興苕溪渡口,風絮般飄落一位風塵女子──京洛風流絕代人。閃電一般,也在渡口的白石心頭一震,覺得此女甚美。對方似有所覺察,白石視線垂落,看到她籠鞋頭露出的鴉頭襪──前端丫狀如今日本式襪子。好感移情,這襪子給白石留下深刻印象,七八年後作《慶宮春》還曾提及。可憐可貴的痴情。白石《鷓鴣天》多懷念一位合肥女子,與合肥女似曾有些交往,與苕溪渡口這位京洛女子,不曾交一語,“所見”而已。
整首詞把這位京洛女子寫得超凡脫俗,溪津風絮簡直成了曹子建筆下的洛水女神,鴉頭襪凌波縹緲。下片更多詞人想象成份,女子乍笑長嚬(嚬同顰,皺眉),可見流落江南境遇不佳,“誰為同度可憐春”,誰是伊的保護人?孤零零的伊,該不會“化作西樓一縷雲”而飄逝?雪泥鴻爪的邂逅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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