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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根換葉”二句雖憶舊事,卻因此而又生怨恨。回憶當初手種紅藥之時,曾相誓永結情好,伊今毀誓背盟,更置誓言於何地?由此可見,伊人不只“妙手能解連環”,而且背信棄義,無所不用其極,是可為而何事不可為?至此可謂怨之已極。
下片“汀洲漸生杜若。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如果將這三句所表達的懷念之情,與上片歇拍詛咒詈罵之語加以比照,幾乎判若出自兩人之口。男女之愛發之於情,情之為物是不可理喻的。所以詛咒也好,詈罵也好,都是出自一片愛意。春天來臨,汀洲之上杜若漸萌,於是心中又打點起,為負心而去的情人料理一切的準備。伊已別去經年,行舟沿著曲曲不盡的水岸漸行漸遠,料想如今已在海角天涯。即便有信有物想寄給她又寄到何處?杜若是香草,用以象徵情人之間的寄贈之物。《九歌·湘夫人》》:“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所以“汀洲漸生杜若”是見杜若而生“將以遺兮遠者”之情,並非要寄什麼香草,人愈遠而思愈切,其情之苦可想而得。
“漫記得當日音書,把閒語閒言,待總燒卻。”因為人去日遠,所以更加盼望去者寄來隻言片語的訊息以慰望眼。但這一切又化為空望。回憶當初熱戀之時,紅箋密字音書不斷,至今仍置懷袖珍如至寶。事至今日才知道那隻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言淡語,真想付之一炬以解憤恨。樂府古辭《有所思》:“聞君有他心,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已往,勿復相思而與君絕。”(《樂府詩集》二三○頁)情人反目往往會把平日視為至寶的紀念物撕毀燒掉以洩怨憤。樂府《有所思》所寫便是如此。但這首詞卻與《有所思》的人物心態有所不同,詞中雖然也說道“待總燒卻”,然而只是這麼想並未這麼做。其痴迷之情豈不有甚於付諸行為的真的“燒卻”嗎?
“水驛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這兩句回應下片過拍“汀洲漸生杜若”。意思是說,我雖有心寄信、物給你,因你行蹤不定,欲寄而勢有不能;而我仍居原處,只要你肯寄則無有不能。何況現已春暖冰消,水驛通航,你怎不能把江南的春梅寄我一枝聊解苦憶呢?《荊州記》:“吳之陸凱自江南寄梅至長安,贈好友范曄,並寄詩云:“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其實“望寄我江南梅萼”的“望”不過是奢“望”而已,明知“情人斷絕,信音遼邈”,還如此奢望不已,豈非痴頑而何?但人間“無物似情濃”(張先《一叢花令》)所以才有“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李商隱《無題》)這樣的痴情灑向人間惹人去尋繹玩味!
“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詞人用這句極淒涼、極清醒又極真實的話語作為全詞的結尾,卻把情感推進到高峰。哀莫大於心死,今去者決絕,無可挽回,卻又不能“勿復相思而與君絕”,“對花對酒”尚且“為伊淚落”,那麼無花無酒更當奈何?這些不盡之情留在詞外,令人玩索。(李漢超)
滿庭芳·鳳老鶯雛
夏日溧水無想山作
周邦彥
鳳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憑欄久,黃蘆苦竹,疑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來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
周邦彥為北宋末期詞學大家。由於他深通音律,創制慢詞很多,無論寫景抒情,都能刻畫入微,形容盡致。章法變化多端,疏密相間,筆力奇橫。王國維推尊為詞中老杜,確非溢美之詞。茲分析一下他的《滿庭芳》一首詞,即可見一斑:
周邦彥於哲宗元祐八年(1093)任溧水(今江蘇溧水縣)令,時年三十七歲。無想山在溧水縣南十八里,山上無想寺(一名禪寂院)中有韓熙載讀書堂。韓曾有贈寺僧詩云:“無想景幽遠,山屏四面開。憑師領鶴去,待我桂冠來。藥為依時採,松宜繞舍栽。林泉自多興,不是效劉雷。”由此可見無想山之幽僻。鄭文焯以為無想山乃邦彥所名,非是。
上片寫足江南初夏景色,極其細密;下片即景抒情,曲折迴環,章法完全從柳詞化出。“鳳老”三句,是說鶯雛已經長成,梅子亦均結實。杜牧有“風蒲燕雛老”之句,杜甫有“紅綻雨肥梅”之句,皆含風雨滋長萬物之意。兩句對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詞作動詞用,極其生動。時值中午,陽光直射,樹蔭亭亭如幄,正如劉禹錫所云:“日午樹蔭正,獨吟池上亭。”“圓”字繪出綠樹蔥蘢的形象。本詞正是作者在無想山寫所聞所見的景物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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