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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這首詞在南宋人黃昇的《花菴詞選》中題為“酒興”。
玩詞意,似為回憶一次愉快的郊遊而作。詞人命舟備酒,暢遊於清溪,因沉酣竟不知日之夕矣。沉沉暮靄中,回舟誤入曲港橫塘,藕花深處。這是一個清香流溢,色彩繽紛的,幽杳而神秘的世界。它給詞人帶來的是巨大的驚喜和深深的陶醉。
花香、酒氣,使詞人暫時擺脫了封建社會名門閨秀的重重枷鎖,顯現出她開朗、活潑,好奇、爭強要勝的少女的天性。於是有爭渡之舉。當輕舟穿行於荷花之中,看著棲息在花汀漁浦的鷗鷺驚飛,她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生命的活力。這種活力就從詞短促的節奏和響亮的韻腳中洋溢而出。
這首詞楊金本《草堂詩餘》誤作蘇軾詞,《詞林萬選》誤作無名氏詞,《古今詞話》、《唐詞紀》誤作呂洞賓詞。從“誤作”之多,也可看出此詞之放逸已超出了“閨秀詞”的範圍,所以有人把它列入男性作者的名下。但南宋人黃昇的《花菴詞選》、曾慥的《樂府雅詞》都把它作李清照詞,應當是可信的。(侯孝瓊)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李清照雖然不是一位高產的作家,其詞流傳至今的只不過四五十首,但卻“無一首不工”,“為詞家一大宗矣”。這首《如夢令》,便是“天下稱之”的不朽名篇。小詞借宿酒醒後詢問花事的描寫,曲折委婉地表達了詞人的惜花傷春之情,語言清新,詞意雋永,令人玩味不已。
起首兩句,如何理解頗有爭議。蓋推以事理邏輯:既然是“濃睡不消殘酒”,又何以知道“昨夜雨疏風驟”,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其實對這兩句詞,是不能用生活中的簡單事理去體會理解的,因為詞人的本意實不在此,而是透過這兩句詞表達無限的惜花之情。大凡惜花的詩詞都言及風雨。白居易《惜牡丹二首》詩:“明朝風起花應盡,夜惜衰紅把火看。”馮延巳《長相思》詞:“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周邦彥《少年遊》詞:“一夕東風,海棠花謝,樓上捲簾看。”花在風雨中零落,這層意思是容易理解的。但是說“濃睡不消殘酒”也是寫惜花之情,恐怕就不太容易理解了。不過只要多讀些前人寫的惜花詩詞,也就不難體會了。杜甫《三絕句》詩:“不如醉裡風吹盡,可忍醒時雨打稀。”韋莊《又玄集》卷下錄鮑徵君(文姬)《惜花吟》詩:“枝上花,花下人,可憐顏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日看花花欲落。不如盡此花下飲,莫待春風總吹卻。”這些詩句正可用來作為“濃睡不消殘酒”的註腳。易安在其詠紅梅的《玉樓春》詞中所云:“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枝開遍未。……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亦可視為對“濃睡”一句的自注。這句詞的辭面上雖然只寫了昨夜飲酒過量,翌日晨起宿酲尚未盡消,但在這個辭面的背後還潛藏著另一層意思,那就是昨夜酒醉是因為惜花。這位女詞人不忍看到明朝海棠花謝,所以昨夜在海棠花下才飲了過量的酒,直到今朝尚有餘醉。《漱玉詞》中曾多處寫到飲酒,可見易安居士是善飲的。善飲尚且酒醉而致濃睡,一夜濃睡之後酒力還未全消,這就不是一般的過量了。我們只要思索一下詞人為什麼要寫“濃睡不消殘酒”這句詞,得到的回答只能是“惜花”。就這句詞的立意而言,與上引杜甫和鮑文姬的詩句都是同一機杼,並無二致。但易安的高處正在於不落窠臼,獨闢蹊徑。一旦領悟了潛藏在“濃睡不消殘酒”背後的這層“惜花”之意,那麼對以下數句的理解也就“水到渠成”了。
接下去三、四兩句所寫,是惜花心理的必然反映。儘管飲酒致醉一夜濃睡,但清曉酒醒後所關心的第一件事仍是園中海棠。詞人情知海棠不堪一夜驟風疏雨的揉損,窗外定是殘紅狼藉,落花滿眼,卻又不忍親見,於是試著向正在捲簾的侍女問個究竟。一個“試”字,將詞人關心花事卻又害怕聽到花落的訊息、不忍親見落花卻又想知道究竟的矛盾心理,表達得貼切入微,曲折有致。相比之下,周邦彥《少年遊》:“一夕東風,海棠花謝,樓上捲簾看。”便顯得粗俗不堪,味同嚼蠟了。“試問”的結果如何呢?──“卻道海棠依舊。”侍女的回答卻讓詞人感到非常意外。本來以為經過一夜風雨,海棠花一定凋謝得不成樣子了,可是侍女捲起窗簾,看了看外面之後,卻漫不經心地答道:海棠花還是那樣。一個“卻”字,既表明侍女對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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