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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昨宵餞別、分襟時,難分難捨的情景。亭皋指水邊平地,即“楚客”與戀人分襟地。分襟與分袂同義,表示離別。在他們分手時,“難拚處,偏是掩面牽衣”,這情景已足使人禁受不了。這是第一層悲愁。如果這次分襟只是暫別,後會有期,那也可於悲愁中聊以自慰。然而這次分別是“怨懷長結,重見無期”,生離等於死別,這悲愁非比一般,這是第二層悲愁,較前推進了一層。下文用“想”字領起,用自己的推想使詞境展開到一個新境界。雖然後會無期,如果能時通魚雁,以寄相思,那也可略慰離懷。但這毫無用處。“想寄恨書中,銀鉤空滿”。銀鉤,指小字,即使將銀鉤小字寫滿信箋,也是空寫,終難解相思之苦。這就無可奈何了。這是寫自己。下句推想對方“斷鴻聲裡,玉筯還垂。”玉筯,指女子的兩行眼淚。想到戀人也在斷鴻聲裡至今還流著傷心的眼淚呢!這裡第三層悲愁。結構層層推進,抒情步步轉進,愈轉愈深。“楚客”感情也推向了最高點,按賙濟的說法是“層疊加倍寫法”(《四家詞選》)。清陳世焜謂“美成詞極頓挫之致,窮高妙之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雲韶集》卷四),層層轉進,曲折迴環,亦“頓挫之致”也。
結句雲:“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暗愁密意”,無法說清,只有呼天告訴了。況周頤說:“清真又有句雲:‘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此等語愈樸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靈肺腑中流出,不妨說盡而愈無盡。”況周頤所謂“樸”、“厚”,正是真情流露之意。
讀這首詞很容易使人聯想到柳永的《雨霖鈴》。兩詞都寫清秋送別,都用鋪敘手法。但柳詞在章法結構上按順序鋪敘,流於平直。周詞則用倒敘逆折手法,層次遞進,曲折迴環,勝於柳詞。周詞選辭精美,造句典雅,如暝靄、涼月、鳳蠟、金泥、綺羅、銀鉤、玉筯等,句法多用對偶,富麗精工,但追求雕琢,易妨礙抒情的直率自然。柳詞通俗平易,抒情自然,勝於周詞。柳、周各有所長。(王儼思)
齊天樂·綠蕪凋盡臺城路
周邦彥
綠蕪凋盡臺城路,殊鄉又逢秋晚。暮雨生寒,鳴蛩勸織,深閣時聞裁剪。雲窗靜掩。嘆重拂羅裀,頓疏花簟。尚有綀囊,露螢清夜照書卷。荊江留滯最久,故人相望處,離思何限。渭水西風,長安葉亂,空憶詩情宛轉,憑高眺遠。正玉液新篘,蟹螯初薦。醉倒山翁,但愁斜照斂。
關於這首詞的寫作地點,賙濟謂“此清真荊南作也,胸中猶有塊壘。”(《四家詞選》)從首句及內容看,當是作於金陵(江蘇南京)。時間當在知溧水縣前後。周邦彥於元祐八年(1093)三十八歲時調知溧水縣,紹聖四年(1097)升遷國子主簿。
上片起拍“綠蕪凋盡臺城路,殊鄉又逢秋晚”,在眼前展現一片秋景蕭條,客子秋心寥落。臺城在金陵,金陵乃六朝舊都,自隋唐以來,文人至此者,每易引起盛衰興廢之感。如唐末詩人韋莊就感到“六朝如夢”(《臺城》)。而現在的臺城更是草黃葉枯,“草木搖落而變衰。”(宋玉《九辯》)更使人有滿目蕭然之感。“又”字起遞進連線作用。殊鄉作客,已經夠使人惆悵了,更何況又遇上晚秋時節,“眾芳蕪穢”,殊鄉客子更難以禁受了。詞意遞進一層。陳廷焯認為“只起二句便覺黯然銷魂……沉鬱蒼涼,太白‘西風殘照’後有嗣音矣。”起首造境便為全篇意蘊定下基調。
自“暮雨生寒”至上片歇拍全從殊鄉秋晚生髮開去,一路鋪敘,渲染“殊鄉又逢秋晚”的惆悵心情。“暮雨生寒,鳴蛩勸織,深閣時聞裁剪”。蛩,就是促織,因鳴聲“唧唧”,好似織機聲響,故名。晚秋之夜,本已漸涼,加上秋雨,頓覺寒生了。更何況詞人情緒低落,更覺周圍寒意更深,深閣婦女已在“寒衣處處催刀尺”,(杜甫《秋興》)開始縫製寒衣,準備過冬了。以上是從客觀事物層層渲染,使前面所描摹的秋色顯得更濃了。從“雲窗靜掩”起,就作者主觀方面進行勾勒。“靜掩”,沒有什麼人來往,烘托出一種幽靜的孤寂感。這種主觀感受又是詞人所處客觀環境在心理上的反映。
“嘆重拂羅裀,頓疏花蕈”。羅裀,就是羅綺墊褥。花蕈,就是精美的竹蓆,詞中天氣正是“已涼天氣未寒時”(韓偓《已涼》),撤去竹蓆,換上墊褥是必然的,而且年年如此,為什麼要“嘆”呢?“嘆”,就是詞人驚秋心情的流露,感慨時光流駛,節候變遷,所以撤去“花蕈”用“頓疏”,換上“羅裀”用“重拂”,都透露了詞人對光陰迅速的敏感,對自己老大無成的嘆息,用辭十分精細。“尚有綀囊,露螢清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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