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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而仍歸感慨。其意若曰:吳越爭雄,越王勾踐為欲復仇,使美人之計,遣范蠡進西施於夫差,夫差惑之,其國遂亡,越仇得復。然而孰為範氏功成的真正原因?曰:吳王之沉醉是。倘彼能不耽沉醉,範氏焉得功成而遁歸五湖,釣遊以樂吳之覆亡乎?故非勾踐范蠡之能,實夫差甘願樂為之地耳!醒醒(平聲如“星”),與“沉醉”對映。──為昏迷不國者下一當頭棒喝。良可悲也。
古既往矣,今復何如?究誰使之?欲問蒼波(太湖即五湖之一),而蒼波無語。終誰答之?水似無情,山又何若?曰:山亦笑人──山之青永永,人之發斑斑矣。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歟?抑古往今來,山青水蒼,人事自不改其覆轍乎?此疑又終莫能釋。
望久,望久,沉思,沉思,倚危闌,眺澄景,見蒼波巨浸,涵溶碧落──靈巖山旁有涵空洞,下瞰太湖,詞人暗用之,──直到歸鴉爭樹,斜照沉汀,一切幻境沉思,悉還現實,不禁憬然、悢然,百端交集。“送亂鴉斜日落漁汀”,真是好極!此方是一篇之警策,全幅之精神。一“送”字,尤為神筆!然而送有何好?學人當自求之,非講說所能“包辦”一切也。
至此,從“五湖”起,寫“蒼波”,寫“山青”(山者,水之對也),寫“漁汀”寫“涵空”(空亦水之對也),筆筆皆在水上縈注,而校勘家竟改“問蒼波”為“問蒼天”,真是顛倒是非,不辨妍媸之至。“天”字與上片開端“青天”犯復,猶自可也,“問天”陳言落套,乃夢窗詞筆所最不肯取之大忌,如何點金成鐵?問蒼波,何等味厚,何等意永,含詠不盡,豈容竄易為常言套語,甚矣此道之不易言也。
又有一義須明:亂鴉斜日,謂之為寫實,是矣;然謂之為比興,又覺相宜。大抵高手遣辭,皆手法超妙,涵義豐盈;“將活龍打做死蛇弄”,所失多矣。
一結更歸振爽。琴臺,亦在靈巖,本地風光。連呼酒,一派豪氣如見。秋與雲平,更為奇絕!杜牧之曾雲南山秋氣,兩相爭高;今夢窗更曰秋與雲平,宛如會心相祝!在詞人意中,“秋”亦是一“實體”,亦可以“移動座標”、亦可以“計量”,故云一登琴臺最高處,乃覺適才之闌干,不足為高,及更上層樓,直近雲霄,而“秋”與雲乃在同等“高度”。以今語譯之,“雲有多高,秋就有多高!”高秋自古為時序之堪舒望眼,亦自古為文士之悲慨難置。曠遠高明,又復低徊宛轉,則此篇之詞境,亦奇境也。而世人以組繡雕鏤之工視夢窗,夢窗又焉能辯?悲夫!(周汝昌)
惜黃花慢
吳文英
次吳江小泊,夜飲僧窗惜別,邦人趙簿攜小伎侑尊,連歌數闋,皆清真詞。酒盡已四鼓,賦此詞餞尹梅津。
送客吳皋。正試霜夜冷,楓落長橋。望天不盡,背城漸杳;離亭黯黯,恨水迢迢。翠香零落紅衣老,暮愁鎖、殘柳眉梢。念瘦腰,沈郎舊日,曾系蘭橈。仙人鳳咽瓊簫,悵斷魂送遠,《九辯》難招。醉鬟留盼,小窗翦燭;歌雲載恨,飛上銀霄。素秋不解隨船去,敗紅趁、一葉寒濤。夢翠翹。怨鴻料過南譙。
這是吳文英餞別好友尹惟曉的一首詞。“送客吳皋”三句,以實敘開頭,點明“送客”;長橋,即吳江垂虹橋,見《吳郡志》。“試霜”、“楓落”,點出時間是在秋天霜夜楓落之時。唐崔信明有“楓落吳江冷”佳句傳世。此用之,以寫出送別時的悽清景色。下面幾句乃著意渲染“望天不盡”四句以對偶形式出之,極寫水行相送,傷離惜別的情景,情致綿邈。客船面向水天而去,而無有盡頭,向後一望,則離城越來越遠了。主客離別之處已隱約可見,意味著分袂在即;而一水迢迢,充滿離恨,也像水天遠去無盡。前“望天”二句寫景,而景中含情;後“離亭”二句寫情,而情中帶景:深得景語情語濃淡相間之妙。“翠香零落”以下五句,寫水中、岸上所見景物,進一步描繪離情。“紅衣”,指荷花,翠葉凋零,花老香消,情兼比興。李璟《浣溪沙》有句雲:“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王國維以為有美人遲暮之感。“殘柳”是岸上之物,它枝葉黃落,愁煙籠罩,也似替人惜別。睹凋荷而傷年華,見殘柳而添離恨,遲暮之嗟,離別之恨,於此交織交融,令人難以為懷了。“念瘦腰”三句,再從“殘柳”生髮,感舊傷今,今昔映襯,愈增離思。“沈郎”,原指沈約,用其瘦腰事,此詞人自喻。過去也曾小泊江邊,傍柳系舟,但心情不同,以昔樂襯今苦,而離別黯然消魂之情狀愈加突出。
上片寫送客的情景,下片則寫僧窗夜飲惜別的情景。餞別席上,當地人姓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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