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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中國古代士人還有以悲為美的審美傾向。所謂“看花濺淚,對月傷心”。傷感的體驗常常表現為美的自賞,美的欣賞又常常產生傷感的體驗,體驗到美的摧傷,美的匆匆消逝。
這一切,詞人都沒有說。先用“誰共說”推開,再用“兩行低雁”所見倚樓望月之人暗示。倚樓、望月,都是生遠思的情態,至於所思的內容,還需讀者參與創造,思而得之。
俞陛雲認為末二句最為擅勝,“此從飛雁所見,寫倚樓之人,語在可解不可解之間。詞家之妙境,所謂如絮浮水,似沾非著也。”(侯孝瓊)
憶秦娥
范成大
樓陰缺,欄干影臥東廂月。東廂月,一天風露,杏花如雪。隔煙催漏金虯咽。羅幃暗淡燈花結。燈花結,片時春夢,江南天闊。
此詞寫春夜閨思。
先言室外。樓陰缺,謂小樓在綠樹掩映之下只露出一角紅樓。詩人很懂得藏與露的辯證法,要寫樹密樓深,恰恰要用密中之疏,深藏中之微露來表現。月光就透過這一角射進小樓的東廂。“欄干影臥東廂月”是倒裝句。東廂月照,使欄杆影臥於樓板,說明月已偏斜。樓外,風寒露重,杏花如雪,綴滿枝頭。這是一幅多麼靜謐、優美、空靈的畫面!
下片言室內。爐香,是閨房必備之物。言靜,則“爐煙直”,說相思之惆悵,則“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此言“隔煙”,表現了空間的杳遠心態。“催漏”,是寫時不我待的生命意識。金虯(qíu),即古代計時器──“漏”上所裝的銅製的龍頭。龍頭滴水,其聲斷續如咽。如李商隱《深宮》詩也有“玉壺傳點咽銅龍”的描寫。“咽”,又暗示著閨中人的悽咽之情。此時,紅燭忽然結花,燈光暗淡下來。古人認為,燈燭結花,預示著喜訊將臨。喜從何來?原來羅幃中之人已魂馳江南千里,於片時春夢中,和所愛之人相見。岑參《春夢》詩:“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裡。”“片時”與“天闊”,形成短促的時間與杳遠的空間的強烈對比。只有在夢中,才能征服它,超越時空,使心靈的缺失得到暫時的彌補。但是,一覺醒來,依舊燈昏簾垂,天涯香隔。所聞唯有銅龍咽漏,所見唯有淡月疏花!
此詞用空靈之筆寫深濃之情,清疏雅麗,感人至深。(侯孝瓊)
水調歌頭
范成大
細數十年事,十處過中秋。今年新夢,忽到黃鶴舊山頭。老子箇中不淺,此會天教重見,今古一南樓。星漢淡無色,玉鏡獨空浮。斂秦煙,收楚霧,熨江流。關河離合,南北依舊照清愁。想見姮娥冷眼,應笑歸來雙鬢,空敝黑貂裘。釃酒問蟾兔,肯去伴滄州?
此為中秋望月抒懷之詞。
范成大29歲中進士以來,30年仕宦,大約可分為三個時期。前十年久滯徽州司戶參軍。中間十年基本上在杭州作京官,所任皆清要之職,又以資政殿大學士使金國,不辱使命,名聲大噪。後十年,即從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到淳熙九年(1182),流轉於川(成都)、桂(桂林),作地方大吏。淳熙五年(1178),一度回京任參知政事,僅兩月,得罪落職,又外放江浙。詞中所說“十處過中秋”,應在這一時期。
這一時期,孝宗趙眘初掌政權時那一點收復中原的銳氣已經消失殆盡。他任用奸佞,打擊賢良,范成大在朝中很難立足。在外任上,他都能施行一些善政,小補於民,但對朝政的日趨腐敗,每況愈下,亦無可如何。他只好申請解職歸田。詞就寫於這一時期。
上片一開頭回顧十年奔波,今又逢中秋,忽得重經黃鶴山。黃鶴山即今武漢之蛇山,世傳仙人子安曾騎黃鶴經過此地,故名(見《嘉慶一統志·武昌府》)。老子,詞人自稱;箇中,此中。詞人自謂深知山水樓臺之佳趣,所以天公作美,教重見南樓。南樓,古樓名。李白《陪宋中丞武昌夜飲懷古》:“清景南樓夜,風流在武昌。”詞人於中秋之夜,登樓玩月,仰視天,朗月如玉鏡浮空,在它的光華下,星漢變得黯淡失色。
下片接寫。月華如練,秦煙楚霧一掃而空。俯視地,江流瀲灩,縠紋如熨。面對這靜穆、廣袤,空明澄澈的空間,詞人聯想到年年中秋,今又中秋。十年關河,匆匆聚散。雖南北異地,而總是憂思重重,愁懷不解。那廣寒宮中的嫦娥,亦應笑我碌碌紅塵,清霜染鬢,卻一事無成。黑貂裘,用蘇秦典。“蘇秦說秦王,書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戰國策·秦策》)。這裡指蹉跎歲月而無用武之地。
結末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