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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mple of White Clouds
文沈帆圖楊芳
大概是小時候《聊齋》看多了,心目中的寺觀一直是殘垣破敗,供桌蒙塵,老樹昏鴉,日暮時分在人頭頂啞啞大叫兩聲。
而從記事起,白雲觀的名字就與“春節”、“廟會”等光鮮熱鬧的字眼聯絡在一起,以至於我對它的刻板印象一直是遊樂場所而非宗教場所,大概因為自小到大都要在農曆新年中選一天,去廟會的人海中奮力拼突一番罷,與其是為遵風從俗,不如說已成慣性。節目年年總相似:老三樣的場面,平日看都懶得看的陳年小吃,了無新意又失卻傳統的應節耍貨,連逛的路線都一成不變,偏偏大人孩子,樂此不疲。
將近六百年了吧,成千上萬人點點單純的快樂,年復一年的,暖烘烘地在這間道觀與門前橫街構成的丁字形地帶上融聚。今年的春節我一如以往地在人流中載沉載浮,一邊批評著沒有變化的陳舊節目,一邊卻又慢慢地被那些粗陋花哨的小東小西的濃烈色彩感染,把自己這一點點的簡單快樂也加入進去。
省悟到白雲觀是觀而觀裡應當有道士,緣起於我的一個有趣的小個子同學,某天突然提起自己正為道觀澆菜掙零用錢。我聽後撟舌不下,恨不能即刻跑去觀摩。那時候學生利用課餘時間打工尚算超前行為,除了對那位同學與自己同齡卻已懂得自食其力的肅然起敬,更多是各種聯翩浮想:烈日炎炎下,一個小孩左手木桶右手水瓢,在蘿蔔纓子上揮汗如雨,看菜園的道士自己卻躲在蔭涼地裡喝著茶,活脫脫一群評書裡的憊懶僧道。
但我始終還是沒能目擊到現場。看現在的白雲觀平面圖裡,開放與不開放的部分,都已不復見那位同窗揮灑汗水的菜地;道士們大概也用不著自己親手種菜吃了。
選個平常時間去白雲觀是很久以後的事。沒有任何法事或典禮的日子裡,院落雖不熱鬧,倒也未見得特別清冷,絡繹有三兩人來上炷香,或誠心默禱,或走走形式。冬日晴好,蒼白的樹影投射在青灰色方磚石地上,站在三清閣上,閣樓下那個坐在黑影裡的小道士的胡琴吱吱呀呀,雖不成曲,卻也如泣如訴,倒給規整的院落添點空寞味道。
這些位道士平時躲在觀內清修,做些日常功課,打打太極,練練經樂,根據那本觀印小冊子上圖片所示,個把年長位高的道長偶爾還要撫撫琴、畫畫梅花。但是一到了農曆新年,他們都會放下風雅身段,傾巢出動來抓錢,除了廟會門票、攤位出租、善男信女們比平時加倍的捐獻、出售香火蠟燭、符香包等,最歎為觀止的是打金錢眼的收入。
進山門不遠是窩風橋,橋下無水,懸一巨大木錢在橋拱下,木錢的方孔裡有個小小銅鐘,逛廟會的人用現金向道士兌換銅元朝錢眼中猛擲,必要打中銅鐘而後快,彷彿如此方能與老天爺達成某種商量。屢投不中的人會去繼續換錢再接再厲,與角子機異曲同工,只不過對前者的不屈不撓換來的只有噹的一聲脆響。
據說過去橋洞下還會有修為較高的老道士閉目打坐,一天不吃不動,如今已不得親見。橋拱下沒有高人,只有頭臉上蒙著圍巾的小道士,懷抱大笤帚,每每趁錢雨稀疏時鑽出來回收撒滿橋底的銅幣,以免橋頭的兌換處出現短缺。常為他們捏一把汗,因為那銅幣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擲的人又因心情迫切憋足力氣,腦袋若捱上一下德行多高都吃不消。不過如此無本萬利的生意,一點小小犧牲也值得,看他們賣力撮掃,和大把的朝口袋裡摟錢沒啥區別。
春節假期間可能是觀內大小道眾們一年中最緊張的幾天。他們要在這幾天裡應付三百萬人,跑前跑後張羅各種事務,廟會結束後還要花很多工夫收拾殘局,掃去紅綠紙屑、拆除臨時攤位、收拾大量垃圾、洗淨至少沾了五十萬人手上細菌的石猴(該猴刻於山門拱紋上,訛說有療病功效,遊客每年都會排長隊摸之,因此浮雕已一年比一年面目模糊)。辛苦歸辛苦,“廟會=撈錢大會”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其間僅一個糖葫蘆攤一天的油水就達兩萬,可想其中香火之旺,油水之厚,仙凡列眾,道友商販,理當皆大歡喜。
提到神仙,觀裡供奉的神仙相當齊全,從玉皇大帝到趙公明、孫思邈、八洞神仙、碧霞元君,大大小小至少都能享受到兩枚蠟桃,一炷香菸。一直認為中國的神仙滿可愛的,因為個個生活氣息十足,安胎鎮宅、出行入土,上個梁、如個廁冥冥之中都有一路神明保佑,有含含糊糊燒把香就什麼都管了的,有分工明確絕不逾矩的,也有什麼都不管,專門坐享其成的。因為世俗,所以親切。
本來道家就是相當貼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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