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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鐵飯碗”扔不得,萬一辦砸了,生計怎麼辦?她的男友笑笑說:“失敗了又怎麼樣?別人稱讚或反對又怎麼樣?”他隨手抽出一本魯迅的書,唸了這麼一段話: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弔客;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
我的女友找到了“高倉健”,那麼我呢?
燈下拾豆
特區時報
劉心武
“Chu女作”的說法不知自何時始。其實,既“作”,則已非“Chu女”。
倘若為“Chu女”,則應尚未有“作”。
第一篇作品的印行,應是靈魂為所愛獻出的童貞。
當文思湧來,而一疊紙平鋪在你面前,你手中握著筆時,你要毫不猶豫地開始寫作。
也許你會寫得很糟。但沒有哪個上帝有許可權定你必須寫得出色。
也許你寫的會被編輯部退回。然而被編輯部退回的世界名著還少嗎?一個編輯部沒有透過,另一個編輯部,也沒有采用,但是也許就會遇上那麼一個編輯部,他們將得意地把它刊出。縱使所有的編輯部全都拒絕採用,你也沒有白寫,因為你會銘心刻骨地懂得什麼是當今的時尚,從而下決心:或者迎上去一決雌雄,或者退下來以待轉機。
也許你寫的發表後會被批評家們置之不理。但你原來就不是為他們而寫,如果他們跑來說三道四,置之不理的應當是你。
也許你寫的發表後喜歡的讀者很少。但細想想你的愛子或愛女也不見得都那麼惹老師、鄰居們喜歡,重要的是他們是你生命的延續,哪怕只有一兩個路人對你的愛子或愛女投來僅為一瞥的贊肯,你都應心滿意足、其樂融融。
也許你寫的東西根本不能傳世。但你過去、現在、將來都不必有那種大而不當的抱負。巴爾扎克和陀斯妥也夫斯基發瘋般地寫作是為了還債;曹雪芹寫《紅樓夢》時根本沒有想到鐫版刊行;魯迅寫《阿Q正傳》是為報紙上的“開心話”專欄供稿……你甚至根本不必把自己同他們哪怕是謙虛地聯想到一起,你寫,是因為你想寫;傳世不傳世是時間老人的話計,與你無關。
也許你以後再寫能寫得更好——沒有比這更愚蠢的想法了。也許你以後再生活比現在能生活得更好——但難道你現在就中止自己的生活嗎?你現在想寫就一定要寫,因為你不可中止你靈魂的顫動。
一個人在一生中,連一次滿懷喜悅地等待和欣賞日出的體驗也未曾有過,該是多麼不幸!一個人在一生中,連一次滿懷惆悵地面對和品味日落的經歷也未曾有過,該是多麼不幸!弱者的典型心理,是懷疑情況的不正常——為什麼惡人的欺凌還沒有降臨?弱者所津津樂道的,是惡人欺凌另外弱者的情況。因為他覺得惡人的精力乃一常數,欺凌其他弱者的次數越多,程度越烈,則輪到自己的機率便越小。
弱者所引以自豪的,是惡人對他的欺凌畢竟比施於其他弱者的為輕。
弱者所悲痛欲絕的,是惡人不承認他乃一弱者。
我不喜歡舞臺上的三種舞姿:男人像女人般柔媚;女人像兒童般天真;兒童像木偶般滑稽。
我不明白,這樣的舞姿為什麼比比皆是?我不喜歡人生中的三種表現:少年時如老年般沉穩;壯年時如少年般幼稚;老年時如壯年般魯莽。
可慶幸的是,我見到的少年,壯年和老年人,並不都是這樣。
我不喜歡情感中的三種變化:悲傷時忽然發笑;憂鬱時突然暴跳;憤怒時突然恐懼。
特別是最後一種,我厭惡並且鄙夷。
在千萬種顏色中,黑、白、灰、三種顏色最美。
在波詭雲譎的人生中,出生、事業成功、死亡這三個場面最壯觀。
常常凝想宇宙的浩渺無際、時間的茫無頭尾,會使心靈在重負下受傷。
永不意識到宇宙的浩渺無際,時間的茫無頭尾,會使心靈永遠輕浮淺薄。
每一片聖潔的雪花都有一個賴以凝結的核心,那核心必是一粒灰塵。
每一個偉大的胸懷都有一個出發點,那出發點必是凡人的需求。
意志堅強的人,是那有自嘲能力的人。
生命力旺健的民族,是那有自嘲能力的民族。
自嘲防癌。
自嘲抗癌。
人一生中要從居室裡扔出多少垃圾!然而,人卻往往不能從心靈中清除垃圾。
倘若人永不從居室裡扔出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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