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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裡許願求子,天后娘娘的神壇上有很多泥塑娃娃,全開過光,相貌各不相同,有的伶俐活潑,有的憨態可掬,求子的夫妻交夠了香火錢,相中哪個泥娃娃,便拿紅繩拴上帶回家,把這泥胎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往後兩口子有了孩子,家中這泥娃娃就是老大,生下來的孩子是老二,故將泥娃娃稱為娃娃大哥,每隔幾年還要洗娃娃,那是請泥塑藝人給泥娃娃換衣服,容貌也要隨著年齡往大處改,甚至得給娃娃大哥娶媳婦,也就是再請個女子形態的泥娃娃進家,跟娃娃大哥擺到一塊,湊成一對,因為家裡的孩子行二,如果大哥還沒娶,二弟卻提前成親,顯得不合規矩。
如今是沒人信了,在舊社會,這裡邊的講頭可太多了,由於泥塑的娃娃大哥常年接觸人間煙火氣息,也不免鬧出些個靈異,老輩兒人經常喜歡講這類故事,比如某家養的娃娃大哥,半夜活過來偷喝秫米粥。
郭師傅上邊有這麼一位娃娃大哥,家裡爹孃走得早,從小拿這泥娃娃當作親大哥,每天進屋都說大哥我回來了,吃飯時也不忘給娃娃大哥擺雙筷子,白天有什麼不痛快,或是遇上什麼難處,甭管好事壞事,回到家總要跟大哥唸叨唸叨,這天一如往常,對著泥娃娃吃完飯,天色幾乎黑透了,又是個悶熱無雨的夜晚,他收拾好碗筷轉身一看,猛然發現桌子上的娃娃大哥不見了。
五
郭師傅那時候是年輕膽大,秉性仁義正直,天生一副熱心腸,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否則怎敢一個人住在義莊旁邊?要說當時真是邪行,娃娃大哥分明是擺在飯桌上,吃完飯收拾碗筷,晚飯後還想扎幾件紙活兒,剛這麼一扭臉兒的功夫,桌子上就空了,別看郭師傅天天跟這娃娃大哥說話,那隻不過是解悶兒而已,難道這泥娃娃成精了不成?
他尋思娃娃大哥好本來端端的擺在桌子上,終不能說沒就沒了,仔細一看屋門關得好好的,不可能跑外頭去,那就在屋裡四處找吧,都翻遍了也沒影兒,無意中一抬頭,發現這泥娃娃趴在立櫃上,臉朝下一動不動。
郭師傅心裡這個納悶,以前從沒出過這種怪事,就算這東西真的成精作怪,跑立櫃頂上去做什麼?他自己寬慰自己,許不是記錯了,再不然是看花眼了,話雖這麼說,也沒法不犯嘀咕,這叫皮褲套棉襖,必定有緣故。
一時想不明白,仍將娃娃大哥放到屋中高處沒動,心說“你願意在上面待著就待著吧”,然後點上燈燭,到旁邊的義莊前後巡視,天氣又悶又熱,晚上義莊裡那股屍臭越來越重,捏著鼻子都擋不住。
他又一尋思,不能等天亮了,天氣太熱,該連夜把這小孩的屍身燒掉,可那死屍裹在草蓆子裡,溼漉漉的還淌著水,燒也沒法燒,義莊裡有煉人盒,那是個人形輪廓的銅盒子,以前是廟裡的東西,死屍放進盒中焚燒,不可能完全燒成灰燼,燒成焦炭裝進骨灰罈裡就行,帶著水的死屍卻燒不了,所以要點個火盆,先將屍身烘乾,郭師傅準備好了火盆,取出火柴要點火,剛把一根火柴划著了,門外刮進來一陣陰風,手裡這根火柴頓時滅了,接著再點,卻怎麼也點不著了。
火柴一根接一根的劃,沒一根劃得著火,好像這盒火柴都受了潮,手上也溼乎乎全是水,屋子外頭陰著天沒下雨,可就覺得潮氣特別大,牆壁上出現了一片片被水浸泡的痕跡,眼瞅著往上走,牆裡似乎隨時都會滲出水來,緊接著陰風四起,這風也沒個準方向,一會兒西風,一會兒南風,好像圍著河龍廟義莊打轉。
郭師傅毛骨悚然,身上一陣陣的起雞皮疙瘩,從心裡往外的冷,火盆是別想點了,暗說:“莫不是要鬧鬼了?”
老師傅當年留下一幅關帝像,繪的是“關公夜觀春秋”,畫中的關公頭戴夫子盔,身披鸚鵡綠的戰袍,一手捧著春秋,一手捋著五縷長髯,目射神光,當真是威風凜凜,關公身旁點著一支蠟燭,兩旁一邊是關平捧著大印,另一邊是周倉扛舉青龍偃月大刀,周倉關平分左右侍立,關公背後還有一匹赤兔馬,四蹄生風,躍躍欲奔,簡直畫活了,這張關帝圖一直掛在義莊裡,畫像正對著大門,據說關帝圖可以鎮宅辟邪,河龍廟改為義莊的年頭不短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鬼怪作祟一類的事。
郭師傅抬頭看見那幅關帝圖,在屋裡掛得好好的,心想:“按說我沒做過半件欺心的事,孤魂野鬼不該上門找尋我,有辟邪的關帝像掛在牆上,真有鬼也不敢進這屋,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迷信不迷信姑且兩說著,反正這個念頭一出來,心裡頭就踏實多了,不耐煩多想,在電燈底下一邊糊製紙人紙馬,一邊哼兩句小曲兒給自己解悶兒。
由打掌燈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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