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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就瓦解了。
我靠在松樹上,渾身鬆軟,我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近處,又看看遠處,看到山下我們知青點,在秋天的星星下我看到我們住的房子像一排木箱那麼大小,村子裡的燈都熄掉了,村子的輪廓有點模糊,但忽然我又覺得它是清楚的,有一片溫暖的黑暗。每次打柴,都要從山上遠望村子,很奇怪,這時候看到的村子,就會產生一種溫暖的家園之感。那一次,我們手執柴刀站在山上,又累又餓,割下的茅草還不夠半擔,而村子裡的炊煙已經升起,有人去挑水,有人下菜地,有人趕牛回欄,這一切融在藍色而溫暖的炊煙裡,在村子的上空盤桓不去。那一次,我們剛剛插隊兩個月,是第一次上山打柴。後來天完全黑了,半邊月亮升上來,我們都沒有力氣了,每個人靠倒在一棵樹上,直到隊長帶人點著松明上山把我們找到。
特務和打柴連在一起真是奇怪。蹲了大半夜之後特務沒有抓著,最後傳來的口令是:原地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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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腳踏車成為一種夜行動物(1)
我的這間屋子,它在六感學校最邊緣的角落裡。它只有廁所那麼大,如果用來當豬圈,只能圈兩口豬,若圈三口,就有點擠。這是我當代課老師後,學校分給我住的。
我的屋子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放不下桌子,我搬來了半扇床板和磚頭,把床板架在壘起的磚塊上就成了“桌子”,磚塊不能堆得太高,不然容易倒下來,所以這張桌子只有我的床一樣高,我必須坐在一張很矮的凳子上才能使用這張“桌子”,我總是坐一會兒腿就麻了。
從水衝村到六感學校有兩條路,一條是泥濘的小路,另一條是泥濘的大路。如果這兩條路在北方,就將是兩條塵土飛揚的路,北方一年到頭不下雨,土路乾燥,浮塵極大,與之相比,我寧肯走六感那種路。如果不下雨,我就穿解放鞋,若下雨,我則穿一雙黑色的雨靴,我們管這叫水鞋。水鞋在南流是一種有點奢侈的東西,雖然大多數家庭有,但小孩肯定沒有。我的水鞋是當代課老師後買的,面很軟,又黑又亮,鞋跟有點像現在的中跟鞋,比起穿解放鞋,更有一種挺拔的、亭亭玉立的自我感覺。我喜歡穿著這雙自己買來的水鞋走在細雨飛揚的路上,我戴著一頂笠葉帽,雨點落在帽子上就像落在陳年的落葉上,發出一種沉悶的響聲,而且這種笠帽還散發出一種陳年落葉的氣味,戴上它就像站在千年老樹的樹底下。
我中午飯和晚飯都回水衝知青點吃,我在隊裡記工分,在隊裡分糧食,晚上我住六感學校的小屋子裡,水衝到學校的路我每天都要走上四趟。更多的時候我騎著我的雙槓腳踏車走大路,大路就是機耕路,下雨的時候,拖拉機把機耕路輾出兩道很深的車轍,後來的腳踏車就沿著車轍前進,於是機耕路看起來像是兩條小路並起來的大路,中間突起來,還長了一點青草,但兩邊的車轍比較平實堅硬,只要不下大雨就不會存水。我很喜歡這樣的大路里的小路。
星月朗朗,我騎著腳踏車走在機耕路的車轍裡,沒有車燈,也不打手電筒,車轍在月光下微微發白,有時不留神腳踏車就走到了中間突起的地方,連人帶車一起顛起來,我忽地一下騰空,又忽地一下落地,在撞擊中升升降降的,很像坐在一匹奔跑的馬背上;馬兒踏踏,在青草上狂奔,我的身體跟隨馬背起伏,風從我的臉上颯颯而過,我的頭頂對準一顆星星矍矍衝過去,像子彈一樣呼嘯,像劍一樣耀眼,像閃電一樣鋒利。當然這是做夢。
在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夜裡,四周一片漆黑,開始的時候我把手電筒綁在車頭上,綁的時候角度不夠精確,車一顛,更照不準路,忽而衝左,忽而朝右,有時索性只照天上,這不能怪我,也不能怪電筒,只怪機耕路中間突起的那道長著青草的死泥,是它把電筒顛歪了。在墨黑的夜裡,我和車頭上綁了手電筒的腳踏車就像一頭奇怪的野獸,目光如炬,瞪著大眼東看,西看,望望天又望望地,傻呆呆地不得要領。後來我改用右手單手扶車把,用左手舉著手電筒,這樣就有點接近雜技演員。我也以為自己無師自通,以為只要大膽,雜技演員誰都可以當。有一次,我心一橫,就把兩手同時鬆開了,結果一秒鐘都沒到,就連人帶車摔了個四腳朝天。後來我習慣了夜路,再不用電筒,既不用綁著,也不舉著,我和腳踏車成為了另一種夜行動物,我們不再長著傻乎乎暴露目標的發光大眼,我們的眼睛在身體的內部放射一種冷光,別人看不見我們,我們卻能看見別人,我們豎起耳朵耳聽八方,四隻爪子在泥地上潛行不發出一點聲音,我們真像一隻機警敏捷的豹子啊!我們又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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