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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的,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這個傳說比鬼故事嚇人。誰都沒見過鬼,但女生每天都要扎辮子。真是有點人心惶惶的呢!寧可信其有,很多女生就剪了頭髮,留了運動頭。少數幾個不捨得剪的,就用毛線纏上橡皮筋再使,聰明的女生還發明瞭一種巧妙的辦法,用髮梢編成小辮扎住大辮子。
我看見翟青青的辮子就是這樣扎的,看上去,她辮子的末梢就像落了兩隻黑色蝴蝶,人顯得更加輕盈俏麗了。現在想起來,那個惡毒的傳說大可懷疑,難說不是某個刁囂的女生,嫉妒別人的長頭髮大辮子,故意編造出來的。
但大家都信了。
我們真是輕信啊!什麼都信,有一年傳說,如果不買五尺紅布,家裡就會有人遭殃。一時間,全南流的紅布就脫銷了。有一年,傳說如果不吃綠豆,喉嚨就會長毒瘡,結果綠豆又搶光了。
有各種傳說,有的是從N城傳過來的,N城又是從廣州或北京傳過來的,那可真是了不得!全國都要盛行了,南流也不落後,先是甩手操,聽說能治百病。縣醫院的李醫生,是個得風氣之先的人物,早就讓他岳母每天甩手,結果一個月就治好了胃病。於是男女老少,有病沒病的,便都甩手,據說甩手不但能治病,更能防病。之後又有喝雞血,打雞針,紅茶菌,我們也都一一試了。
時光 五(3)
喝雞血,那是多噁心的事情啊!打雞針,簡直恐怖,要從公雞的血管裡抽血,然後再注射到我們身上。醫院的孩子們都打一打吧,別的人可沒我們的條件,把公雞的血注射到人體內,那是經過科學證明了的強身手段。有一天,我們醫院的孩子就集中到了打乒乓球的大廳裡,是工會老劉張羅的,那是星期天,他每家每戶挨著通知,吃過中午飯,大小孩子十幾個就都來了。
乒乓球桌上擺了注射器和消毒包,地上有幾隻公雞,非常豔麗搶眼,脖子上尾巴上的羽毛墨黑金黃,身上則閃著紅色的光澤,健康美好,但它們的雙腳被捆住了,它們身強力壯,並不甘心,家裡有多少明媚的母雞在等著它們哪,它們拼命撲騰,細小的雞絨毛和灰塵混在一起,還有雞屎的味道,這一來,大廳就不像打針的地方,倒像一個大雞窩。孩子們卻都歡天喜地的,來了這麼多雞,這公雞尾上的羽毛真是漂亮,他們摁住一隻就拔了起來。拔了一隻又拔一隻,幾下子就把幾隻公雞的尾羽拔了個零落,孩子們舉著羽毛追跑起來,公雞的尾巴長到了孩子的手上,威風也長到了他們的身上,禿了尾巴的公雞難看死了,它躺在地上,不再撲騰,哀莫大於心死。
大人們給心灰意冷的公雞抽血,跟人一樣,也塗上酒精消毒。廣口的酒精瓶一開啟,濃烈的酒精氣味就瀰漫了整個大廳,這種烈酒的氣味公雞很熟悉,過年,或是來了重要的客人,那就要殺了一隻不會下蛋的老母雞,雞血和雞屎的氣味從廚房傳過來,酒的氣味也尾隨而至。又一隻母雞不見了,多少青春好時光,變成了人腸子裡的屎渣。公雞沒想到,這樣的時刻也落到了自己頭上,它威風凜凜,不可一世,以為自己是母雞的神,永世長存,刀起刀落的事情永遠輪不到自己,想不到,卻是針起針落,血盡而死,死得難看。
一管雞血沉甸甸,一根針尖亮晶晶,眼看就要打針了,孩子們吱哇亂叫,四處逃竄,比雞飛得還快。醫院的孩子們並不怕打針,他們身經百戰,見過世面,並且熱愛科學,但打雞血這種事情實在太詭異離奇了,雞的血,為什麼要打到人的身上,難道要讓人變成雞嗎?那是因為公雞身體好,打了雞血人的身體就會更好。那為什麼不打牛血呢?牛的身體難道不是比雞更好嗎?孩子的問題是大人永遠回答不出的,孩子就走光了,他們舉著漂亮的羽毛,奔跑著,乒乓廳裡就只剩下了大人。
紅茶菌就好得多。
我喝過一次,就在南流鎮最時尚的李醫生家裡。一九九八年十月,我回南流,特意去探望醫院的舊宿舍,走到大門口,迎面看到當年放乒乓球桌的過廳,正對著過廳的那棵大芒果樹,這樹還在,至少有兩百歲了,它當年掛滿芒果的樣子歷歷在目。我小時候它就在這裡,現在它還在,樹旁邊的水龍頭還滴著水,我蹲下來,伸出雙手接著了水龍頭的滴水,就像二十多年前那樣。然後我走下臺階,走到對面的一排房子跟前,在走廊裡我忽然想起了紅茶菌。我先是感到嘴裡一股津液往上湧,有點酸,又有點甜,有點像酸梅湯,卻比酸梅湯淡,緊接著我就看到了一隻玻璃杯,那上面印著一枝粉紅的梅花,梅花和向日葵,那是七十年代的花呢,這隻玻璃杯來自七十年代,盛著七十年代流行的紅茶菌,那紅色的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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